我曾以為大概這輩子也不會再想到他了
那日加班,連續坐在電腦前保持著高度緊張狀態已經超過7個小時,手指不間歇地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時,對面的Boss突然說:“好久沒聽歌了。”緊接著,小音箱便傳出了輕柔婉轉的曲調。
前奏一出,我即刻停下了手。想起那個曾也為我漂洋過海的同學少年。跟著哼歌的Boss察覺到我的變化,問:“你寫稿子還這么開心啊?”
我回過神,說:“覺得這首歌很好聽,我去年6月還在無錫碰到過劉明湘呢。” 心里卻暗自驚訝:四年多了,怎么還不自覺地面帶笑意?
這樣也好。如果一個故事,用“你都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是很沉默”來結尾,豈不是顯得太可悲?
與很多感情的開頭一樣,我們在大學校園里相遇相識。我們有很多相同的地方,都愛看小眾電影,都有嚴重潔癖,都喜歡史鐵生,打字都不習慣帶標點,都愛好收集明信片,都聽水木年華的老歌,都喜歡吃火鍋里的冬瓜,都有每天寫日記的習慣,甚至,我們連手機尾號都是彼此的生日。身邊的一眾小伙伴總是起哄,說這得是多大的緣分呀。
是呀,我們的確非常相像,相像到保持著高冷的默契誰也不開口說愛,相像到面臨選擇都愛自己勝過考慮對方。這世界上的很多分開都可以歸結為“性格不合”,然而我們的分開,我只想到“各自安好”。我從來沒后悔過“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正如從來不后悔“人生若只如初見”一樣。
大學時我們身邊有一群整天嘻嘻哈哈的損友,常常混在一起做著二五郎當的事。那會兒常去西門燒烤,坐在工地旁有卡車拖著沙石呼嘯而過,我們灰頭土臉就著這滿空氣的風塵味嘮得帶勁。那會兒共同好友二瘋子正追一個學妹追的火熱,于是整天打著請我吃飯取經的名義叫上他一起。二瘋子情路坎坷,簡單概括一句就是“逆襲不了的屌絲”,所以常常打趣我倆:“你們再不在一起,我就不相信愛情了。”
我已記不清當時是怎么接受的,只記得慢慢地慢慢地,從前一個人做的事變成了他陪我一起做。他寫的一手好字,在看過的書上寫滿心得感悟,然后再給我看,托他的福,我大學期間看了各種類型大概共一百二十幾本書,全都帶筆記。
我是個特別愛錢的人,所以即使學習不佳也有著一顆閃閃發光的想要拿獎學金的心。然而我的那點錢根本不夠大家蹭飯,我跟他抱怨說“吃飯以前覺得大學使人進步,吃飯以后看到大家得意的嘴臉才發現,大學讓人墮落”。沒有活動的時候,他總是拉我一起去圖書館自習,所以我們總能一起拿獎學金然后笑嘻嘻地出去吃小火鍋。
進大學以前,我從來不覺得朋友也會逐漸變得陌生。然而從11年開始,我們一伙人就逐漸散了。起初,只是經常組局的一伙里兩個大男生不知道因為什么緣故鬧了矛盾,大家便很少在一起吃飯。緊接著,學姐忙于找工作,大康也開始準備考研的事,一伙人算是各奔前程不再相聚,當我還在享受著靜謐安逸的大學生活時,他也開始了巴黎第十一大學的留學申請。
他以試探的語氣跟我“商量”時,我還不知道他已經進入了申請的最后階段。我的反應非常理智,“去啊,這么好的機會當然要去!”我是發自內心的,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應該去,他值得去,非他莫屬。所以啊,當時的我有多堅定地支持他,在得知他說謊隱瞞以后,就有多決絕地厭惡他。6、7個小時的時差,不僅隔著因爭吵解釋而分出的短暫稀少的精力,也成為有效溝通不能逾越的阻礙。我記仇但從不糾結于埋怨,戀舊但從不藕斷絲連,思慮周全但從不拖泥帶水。我選擇了不再理會他,不動聲色地繼續著以往的生活,一個人做的事情還得一個人做才行,這很像我。
熬過一個學期,我開始申請去冰島大學交換,當時的我甚至連冰島具體位置在哪里都一無所知,只是一心想著去看北極光和藍湖冰川。但老天不遂人愿,機緣巧合之下我成為了去寶島臺灣的交換生。這期間,每天總有成堆成堆的未讀郵件出現在我的郵箱里,我都原封不動地全選-刪除,很久后的見面我才得知,一封封歉意的郵件后,他給我羅列了數量巨多的學習資料、留學申請資料、旅行資料等。一直到我已在臺北市開始了邊讀書邊旅行的生活,郵箱也逐漸恢復了平靜,我以為大概就這樣了吧。
三月底,他經由香港轉機,在港大讀研的大康與他一同飛來了臺灣。他并未聯系我,倒是大康給我發了很多消息約見面,在我報了宿舍位置后,大康還是略有顧忌地說他也在。我輕松平常說沒事,心跳卻咚咚咚咚快了好幾個節奏。再次見面,我們并未多言,不僅是我們,與大康也是久不聯系,氣氛有些尷尬,一點沒有以往打打鬧鬧說說笑笑的場面,我是有點失望的。
令我深感意外的是,三人行的聚會之后,他保持著每天給我通電話的習慣,當然了,遷就著我的作息時間。然而在臺北的生活忙碌充實,在那個人人都抱著“不能丟大陸臉”的學霸模式中,即使個個身負高強度的學習任務,卻也保證每周一次的出游,走南闖北,自行車環島、徒步攀爬、暴走奔跑、溯溪跳水,每天被豐富的收獲和奇妙的體驗包圍。我只是偶爾接一次他的來電,我們并未再提難堪的字眼,所談及也全然無關陳年舊事,這當然不是情侶該有的樣子,卻也退回到連做朋友都刻意保持距離的位置。
我們最后一次見面,就是他漂洋過海來看我的那一次。4月的一天,上課時收到他的消息說已經在香港候機,問清了他的航班,下課后便直接趕去了桃園機場。經過總時長16個小時的飛行,衣服有點皺頭發有點亂精神略疲憊的他,出現在了我的眼前。他向我揮手,大叫我的名字,我搖了搖手,走上前去。我帶他一起去了淡水——一座我感嘆道愿意終老的城市。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說話,說當初的選擇,說現今的生活,也說畢業后的夢想,而我平平靜靜地聽著,我們交流所見所聞,也說起各自的變化和未來的人生規劃。
微風吹拂過的淡水河波光粼粼,層層漣漪把光線折射出不同角度的走向,廣場上熱鬧的人群里有抱著吉他的小伙子唱情歌。他唱著“感情的淪落人,相遇在這傷感的城,我最深愛的人傷我卻是最深,進退我無權選擇,緊緊關上心門。”很好聽,我卻不懂欣賞,因我未曾聽到糾結滄桑的愛情,反倒在那月夜江邊,在淡水捷運站外華燈閃閃的廣場上,感受到一種實實在在的如釋重負——雖然言語從來沒能將情意表達千萬分之一,記憶也慢慢的累積到在各自心中無法抹去,但我們終于可以互道安好的分別了。
我們最后一次聯系,是他從朋友那里得知我要出書,他說思考了很多天,最終決定給我發了郵件。他評價我的《神不在胡子在》:“寫了家庭趣事、閨蜜朋友、思考旅行、生活確幸,怎么唯獨不見寫你自己,btw能加我一篇序言么?”我回復他,只一句話:放不放就看你長相了。他在序言里評價我:顧慮周全、心思細密,聰明自知,看穿很多事情從不多說;同時也偏執倔強、很難低頭,原則清晰,還有不能觸碰的底線。
末了,他說:“親愛的小孩,祝姓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