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夠回到十二年前,我想我不會選擇遠嫁他鄉;如果現在讓我重新選擇,我卻是不會再回到塞外邊疆。
大家都以自己喜歡或者不喜歡的方式度過了這個國慶長假。我說不好自己應該是前者還是后者。
一路風塵仆仆,穿山越嶺,前一天還是長江之畔的綿綿細雨,后一天便是蒙古高原的曠美深秋。
那嶙峋陡峭的紅色山峰,那綿延流淌的藍色河流,那一路盛開的格桑花、薰衣草、黃芙蓉和那么多我說不上名字來的小花兒,都在公路兩側恣意地隨風起舞。
雖然是柏油路面,但是由于氣候和環境的因素,車子駛過后依然會有塵土輕揚,夾雜著細細的沙粒,吹在臉上有些微的干燥和疼痛。空氣中彌漫著記憶的味道,那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熟悉感,讓人仿佛穿越了時空,回到了曾經的豆蔻之年。
靜靜地佇立在老哈河畔,望著對岸連綿起伏的群山,像小時候一樣想象著山那邊的村莊該是什么模樣,看河水隨風泛起的浪花輕輕地有節奏地拍打著岸邊的泥沙,晚秋的風,清涼中多了一絲寒意。曾幾何時,我和伙伴們就是在這個河邊唱歌,講故事,悄悄說著那個時候的小秘密。寒冷的冬天里,凜冽的北風也阻擋不了我們玩耍的熱情,我們在老哈河厚厚的冰層上奔跑滑行,那無憂無慮的笑聲,依稀還在耳邊久久縈繞。
一只外形酷似海鷗的鳥兒,在深藍色的河面上空盤旋飛過,把我的思緒從二十年前拉回現實世界,回頭看看因為連年的水位下降而形成的黃色壩坎,和堤壩上新辟的農田呈現的一片秋收景象,不僅驀然慨嘆,眼前的一切仿佛就是滄海桑田的一隅,在緩緩地述說著歲月無情的變遷。
當回憶里的笑聲與而今的復雜心緒糾結交織在一起時,忽然由衷地體會了那首一直背得滾瓜爛熟的辛棄疾的《丑奴兒·書博山道中壁》: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天涼好個秋!大片大片的白楊樹林,仿佛一幅幅金色的油畫,稻谷飄香,葵花盤重,玉米金黃,羊群在秋風中埋頭啃噬著已經枯黃的草兒,牧羊人清脆嘹亮的皮鞭在天際回響。
回家的一個重要項目,便是定要去到外婆家一趟。82歲的外婆身體硬朗,精神矍鑠。看到我們都回來了,很是高興。外婆拉著我的手說“這么大老遠不用回來看我,給我打電話就行。”我故作夸張地感嘆說“電話費多貴呀,哪趕上咱見面說,不花錢!”外婆佯裝生氣地拍了下我的腦袋:“欺負我沒文化是吧,這么遠的路費得夠打多少電話的!”
外婆的小院里種了各種各樣的蔬菜,一幅美妙生輝的田園景象。臨行前,外婆硬是讓母親帶些砍瓜給我們吃,砍瓜是南瓜的變種,長的即像南瓜又像冬瓜,吃起來又有南瓜的甘甜,又有冬瓜的柔糯。我看著裝上車的好幾個大大的砍瓜,和外婆親手在園子里現割的綠油油的菠菜,不禁滿懷感慨地笑問母親:這不管孩子多大了都會“搜刮”父母啊!也許真是,不管多大,在母親面前,你都只是個孩子。
而每每來到舅父家院門口,我最怕的就是他家那兩只身形碩大,性情兇悍的黑色藏獒。不過這次害怕是多余了,因為這些天舅父把藏獒借出去了(雖然我怎么也想不通,真有人膽兒大到藏獒都敢借)。舅母勤勞能干,光看著房屋前面綠油油的菜地和豐收的果園,你就會對這個滿臉微笑樸實沉靜的女子心生敬意。五顏六色的朝天椒,一畦畦墨綠的大蔥,一片片葉子肥碩的大白菜地,胡蘿卜新綠的纓兒與紅的黃的西紅柿相映成趣......笑紅了臉的糖心蘋果掛滿枝頭,半熟的大棗沉墜著枝條都垂了下來。牛兒看到孩子們在院子歡樂地奔跑,也停下慢悠悠的腳步哞哞地叫上幾聲,不遠處大片大片金黃的稻田在隨風翻滾起波浪。如此祥和寧靜的秋天,仿佛一首不老的歌謠,從兒時唱啊唱啊,一直唱到今天,一直唱到永遠。
時光太匆匆,匆匆地見了二十年未見面的發小,匆匆地度過了這個秋天的假期。還有想見的人卻沒有時間去見,還有想說的話卻沒有時間去說,便匆匆踏上了返程。返程中頭疼病犯了,心里也是說不出的各種不舒服。孩子們在車里歡快地聊天,絲毫沒有旅途的疲憊。我卻是一直睡睡醒醒,醒醒睡睡,直到北京。一路也無心再看車窗外的山川原野,也無心去感受快樂或者憂愁。
又是一路風塵仆仆,穿山越嶺,前一天還是蒙古高原的曠美深秋,后一天便是長江之畔的綿綿細雨。滿園的桂花飄香,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鄉已變成故鄉,故鄉在夢里變成一幅金色的油畫,油畫里的樹葉不凋零,油畫里的鮮艷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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