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我是個賣魚郎,最貴的財產是一艘白色的塑料小船,價值3000。說給房東聽的時候,因為他一向聽不懂我說的話,我就比劃三個手指,他吸口煙篤定地說,三百啊。我很想再跟他講講,但他老婆喊他吃飯,他遞了根煙給我就慢悠悠地踱回去了。我看著他的背影,望著小村家家戶戶的炊煙,覺得有點冷,提溜著我的小船回了自己的小窩。房子很小,房頂挺高的,我把小船安置在房梁上,費了很大勁,還是挺滿意的。這是房東家的雜物房,破鐮刀、破扁擔、破籮筐把原本不大的房間擠得更小了,房東為了補償我就把后面那間房也給了我。那間房原本是養豬的,新農村建設不讓養了才閑置出來。養了十幾年的豬即使清理得再干凈還是有一股騷味,但我并不在乎,魚有魚味,豬有豬味,摩登女郎也有一股風騷味,那是活著的味道,人活著才有臭有香。我也不大思考活不活的問題,只是希望河里的魚兒再肥一點。但其實肥不肥也不要緊,瘦一點客人更加相信是野生魚。現在的人喜歡野生的東西,都不相信人養的、種的了。
? ? ? 今天是中秋,月圓人圓的好日子,我突然有點孤單,能念著一個人也是好的,但我無人可念。我是出來找媳婦的,但我那會兒還小不太記得她長啥樣。村里人都說我爹是個傻子,可能傻人有傻福,我娘是城里人,漂亮又能干。有回,日頭高照的時候,我跑過村里的老仙姑家,看到她老人家踉踉蹌蹌要去夠高處的鐵盒子。我那時學雷鋒正起勁,二話不說幫她拿了下來。仙姑挺感動的,也可能因為太久沒人理她了,她拉著我就開始絮叨。說村頭的龍王廟里有真龍王,她親眼見過;說村里王跛子家地里有寶藏,是農民起義那會兒的;說二狗家媳婦不是好人,偷了她一斤油……我聽著聽著就開始坐不住了,想著怎么脫身,但她扯著扯著竟扯到了我家。她的大嗓門突然低下來,咬著我的耳朵說話,“魚蛋,婆婆跟你說,你得好好看著你媽,你媽可不是一般人,你瞧她那談吐就看得出來,不是咱這的人……我跟他們說不能做這事,偏不聽,遲早得出事……”。
? ? ? 那天回來,我就開始盯著我媽瞧,我媽確實不一樣。她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凈,把自己也打理得好,粗布衣服也蓋不住她的光彩。田間地頭和一群農婦回來,她總是最搶眼的。我也發現了她的兩個秘密。第一個是,她閑下來總愛往村頭去,農忙過了她總喜歡坐在山崗上看遠方,眼睛亮亮的,像小紅的姐姐從城里帶回來的發夾。第二個是,她偷偷存了錢,在廚房灶臺下面的一個洞里。她每次做這兩件事的時候就特別開心,所以我不想告訴爺爺奶奶,我希望多看看她笑的樣子。她平時也笑,很愛笑,但我覺得那不一樣。她平時笑起來像是躲在云里的月亮,而只有那時候才會是跑出云層的滿月。我很想親近她,但她沒有好好看過我。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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