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窩了一天沒有出門,晚飯點,我自己在家無聊用唱歌軟件唱歌,聽到放出來的聲音才知道自己唱得到底有多難聽,真不知道自己怎么陶醉了十幾年。估計是餓了吧,所以唱歌沒力氣。恩,就是這樣。媽媽短信我,出來吃飯。我懶懶地回,不出去了吧,給我?guī)c回來。
中午媽媽自創(chuàng)了幾個奇特的菜式,得意地讓我嘗嘗,居然一個都不好吃。我說你這做得啥呀,不好吃。我早上又起得晚,也真的不怎么餓,吃了幾口就飽了。“我真的飽了”這句話媽媽是從來不信的,就像“我真的不冷”一樣。媽媽看我吃得少,覺得過意不去。我就受不得別人覺得過意不去,我就覺得更過意不去,于是狠命扒了兩口飯。媽媽說不吃就放那吧,我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就又扒了兩口飯。媽媽晚上給我?guī)砗脦讟游覑鄢缘幕貋恚至慷继貏e多,估計是還因為中午做飯不對口愧疚,連我這么懶不下去吃飯都沒怎么說我。一份花甲擺在桌上,你一個我一個地挑著吃,兩個人辣得說不出話,手不停對著嘴巴扇風(fēng),吃完飯坐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想起來自己帶回來的羽毛球拍動都沒動過,我提議去打羽毛球。
這個天的傍晚正是涼爽,頭頂湛藍(lán)的天空,幾朵云像是被扯散了的棉花鋪成整齊的幾條,樓下小店門口坐著沒什么話說卻依然愛湊在一起的老頭老太太們,路上迎面走來的都是回家吃飯的老老小小,聽到的是大喊低語響亮溫柔一鍋煮的家長里短。
不知道馬路對面的建筑是什么時候拆掉的,幾千平米,一片廢墟筑城的草原,遍地荒蕪又莫名地給人生生不息的感覺,也許正是包圍在這鬧市之中,生活氣從來沒有褪去,像是變臉的孩子,這一秒雖然故作嚴(yán)肅生氣,但是誰都記得他上一秒淘氣機(jī)靈的臉,仿佛下一秒就會換上。
圍墻留了個門,門口搭了個簡易房,門口掛個木板,用紅色油漆刷了“洗車”兩個不算整齊也不算好看的字。廢墟和圍墻中間留了一片二十平作用的空地,我和媽媽就在這廢墟旁邊操練起來。
站在地上感覺不到風(fēng),球打到空中卻往一個方向飄。所謂地上無風(fēng),天上有風(fēng)。可惜“真的有風(fēng)”這句話媽媽也是不信的,她感覺不到風(fēng)那就是沒風(fēng),球往一個方向跑那是我技術(shù)不到位。
剛開始我倆一個勁撿球,后來也慢慢打出來默契,打了幾十球不落地,我對這種老年球打法十分不屑,媽媽卻開心得不得了,欣慰地說我技術(shù)慢慢練出來了。
半個小時過去,和我媽媽相約廣場舞的阿姨來找她去跳舞了,媽媽果斷舍棄了羽毛球。“回去吧。”大戰(zhàn)宣告結(jié)束。
正是7點鐘的光景,我抬頭一看,南邊,廢墟的邊緣,紅色的晚霞掛在天邊。那一刻我真的覺得自己站在廣袤的大草原上,正趕上落日圓的壯闊景色。
我一個人回家的路上,看著這片借住的社區(qū),一樓的住戶用柵欄圍起自己的小院子,種著菜種著花花草草,大樹倚著舊舊的樓房像是長長久久依偎著的伴侶,我想到自己將來要住進(jìn)的花草修建整齊的小區(qū),竟然覺得有些可怕。這幾年換過不少住處,還是喜歡這種景致,像家,盡管我知道這不是。在我的家變成一片廢墟之后,在我坐在媽媽的車后座去中介找房子街上人頭攢動的時候,我就清楚意識到我不再有家了。可我仍然喜歡這種感覺,那片空地旁圍墻頭冒出來的大樹繁茂的枝葉,半夜坐在窗口聽到對面樓吵架聲,昏暗的路燈和需要手機(jī)照明的樓梯,都是我不復(fù)存在的家的味道。
想到自己疲于奔命、糾結(jié)不安的時光,我忽然也有了些許慰藉。我覺得有些可笑。當(dāng)我努力地尋找和爭取,當(dāng)我不斷想成為什么厲害的角色,我居然是在這片建筑物廢墟、這片借住的老社區(qū)找到我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今天看了部電影《釣魚迷三平》。本來想看朋友推薦的《入殮師》,明明打開的寫著《入殮師》的視頻,看到一半覺得奇怪,根本沒有說到入殮師,都是一個小孩一個老頭在釣魚的事啊,估計是看錯電影了,果不其然,不過也算是緣分吧。
一個釣魚大賽冠軍魚紳到日本一個小鄉(xiāng)村找尋一個傳說,碰到了三平和他的爺爺,一對熱愛釣魚的爺孫,三個人一起去夜泣谷釣大魚,正趕上去東京追尋新生活的三平的姐姐愛子回鄉(xiāng)村來,想把三平從釣魚這件無意義的事情中解救出來帶到東京生活。很簡單的故事,平緩的情節(jié),在我看來卻是飽滿又生動的。
三平雖然只是個小孩,但是他那種生活狀態(tài)卻是很多人窮盡一生也達(dá)不到的。他釣魚時候臉上洋溢的幸福感,渾身散發(fā)的光彩,是我一直追求的,可惜境界不夠。三平問姐姐,你幸福嗎。他說,幸福的人,不恨任何人。我們跑到大城市追尋機(jī)遇,跑到500強(qiáng)追尋成功追求幸福,只贏得了酸溜溜的自負(fù)。
在夜泣谷過夜的晚上,魚紳問三平爺爺,釣魚是什么。爺爺笑了,說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在他們第二天真的遇到并釣到了夜泣谷的怪物即一米五長的大魚后,魚紳對爺爺說他知道釣魚是什么了。釣魚是什么?釣魚只是一個無聊的游戲罷了。爺爺聽后笑了。我本以為魚紳會說出什么高深的話來,可是回頭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執(zhí)念,哪有那么多所謂的意義。至善至真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三平呢?他出生在清心寡欲的美麗鄉(xiāng)野,沒有大城市的誘惑,沒有貧富對比,還有一個熱愛釣魚的爺爺支持他。就算我們有幸發(fā)現(xiàn)了于自己如同釣魚于三平一樣的事情,在硝煙彌漫的城市當(dāng)做生存工具,且不說像是對于熱愛的背叛,就任市場經(jīng)濟(jì)的波濤沖刷去幾層皮,一切也不像最初那么輕松自在了。不管這個負(fù)擔(dān)是外界加在我們身上的,還是我們選擇背負(fù)的,卻是不由分說要我們承擔(dān)的。又有哪一個人能像思特里克蘭德一樣拋下一切,去響應(yīng)靈魂中涌起的那股力量的號召,去做一個重返心中鄉(xiāng)野的不茍言笑的三平?
可我相信,身體不是自由的,我們靈魂里還是可以住著一個三平,至少像個孩子一樣誠實面對自己,至少心中還蠢動著對于一件無意義的事情的熱愛吧。別把生命的意義看得太重,人生是什么?也不過只是一段漫長歲月,一塊靈魂的暫住證,嬉笑怒罵幾十年,最終歸于大地。既然靈魂上門,就別虧待它。
門開了。
“洗過澡了沒?”“還沒。”
好了不說了,我媽媽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