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之戀》:跟張愛玲學沖突與懸念設計

白流蘇

張愛玲的《傾城之戀》是中篇小說,它所獲得的贊譽自是不必多言。文風一貫地冷峻、犀利,卻難得的給了一個喜劇結尾。雖然在張愛玲筆下,哪怕是喜劇,也是蒼涼的姿勢。

今日重溫此書,想結合《沖突與懸念》一書,單純從寫作技巧上談一談張愛玲的巧妙設計。

沖突被公認為故事的引擎。沒有沖突就沒有戲劇性,沒有戲劇性,便沒有觀眾。通常意義來說,沖突是指兩個以上勢不兩立的方面之間的矛盾沖撞,其中一方必須是人,另一方,則可以是環境,也可以是另一個人,甚至可以是自己。

在《傾城之戀》中,開頭便把女主人公白流蘇置于第一大沖突之中:和環境,或者說整個白公館的矛盾。

她和前任丈夫離婚后,一直住在母家,但因哥哥是敗家子,家境每況愈下。如今不想再養白流蘇一個閑人,便說服她去做剛逝世的前任丈夫之寡婦。于流蘇而言,雖失了尊嚴,但一輩子吃穿不愁,也算有個落腳之處。白公館的一個個,把話說絕了,可謂把流蘇置于“死亡”之地——心靈的死亡。非如此不能震驚讀者。

把人物置于麻煩之中,這是讓讀者魂不守舍的第一步。讀者眼看著這一美麗、烈性、果敢的女子,身陷絕境,禁不住關心她的前途。此時,又峰回路轉,原是說給七妹的對象范柳原(男主人公),卻看上了別有風情的白流蘇,設法邀她去香港相聚。

此時,第二大沖突上線:分不清真心還是假意的范柳原頻頻向流蘇示好,但流蘇心知肚明自己處境微妙——她想嫁給范柳原,但浪子范柳原卻并不能下定決心娶她。

兩人都因看慣了世態炎涼而心筑高墻,不肯輕易交付真心。兩個情場高手,皆心如明鏡,把對方的心理揣摩得絲絲入扣。范柳原說自己愛白流蘇,因為她是地道的中國女人,據我揣摩,應該是外表嬌小可人,性情溫婉大方,骨子里卻又自帶一股倔勁兒和魅惑力的那種“孤品”。他想征服白流蘇,讓她真正愛上自己,而不是為著他的條件而嫁給他。

這個浪子,在白流蘇面前,卻意外地展現了深情的一面,甚至和她談起了“精神戀愛”——他渴望自己青睞的女子能理解他。白流蘇是大家閨秀,但畢竟久處深閨,又飽嘗冷眼,有時難免膚淺和刻薄,讓范柳原偶感幻滅。幸好白流蘇自有一份傲氣和驕矜,沒在范柳原面前跌了份。

兩人一來二往,始終沒有質的突破,白流蘇心生失望,死馬當活馬醫,回到了上海白公館。這種“人物驅動型”故事,情節便由人物的心理推動。此時讀者又情不自禁地為白流蘇懸起了心。懸念正是源自沖突:卷進沖突漩渦的人物能否克服這個沖突?白流蘇能如愿嫁給范柳原嗎?

當范柳原再次邀她到香港一聚,白流蘇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只能孤注一擲。原本也就是當情婦的命了,卻不想,一場戰爭成全了她。范柳原在戰火中找到她,兩人同甘共苦、惺惺相惜,竟想在這不確定的世間尋一份安定和溫暖。范柳原最終娶了她,她成功了,欲望達成。這正是情節的逆轉設計,令小說在一個意外所帶來的小高潮中結束。

細想來,故事情節其實頗為簡單,但因最大的沖突和懸念皆由人物個性生發,嚴絲合縫,字字戳心,因此,一直吸引著讀者,攝住讀者心神。哪怕合上書本,仍為之感慨萬分:看,多險,差點就成不了!而張愛玲又以她特有的冷峻告訴讀者:成了又如何?不過是另一種的煎熬:范柳原浪子秉性難移,終只是把她當成共患難的糟糠之妻。幸耶,不幸?只留讀者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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