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6月7日,農歷五月初八,巳時(晨9:00到11:00點),日時相沖,諸事不宜。
可惜高考不看黃歷,該考還得高!
也許是為了照顧一下酷暑中煎熬的學子們,也許是為了給為了這一天鏖戰了十二年的學子們一點點安慰,老天爺竟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在燥熱的空氣中像是散了點口水,讓本來的燥熱變成了更加讓人抓狂的濕熱。
宋南極早早吃完早飯,在學校大門口被門衛用最新發明的體溫計掃了一下腦門,36°6。
“這人是越來越聰明昂,什么玩意都能發明出來。”宋南極感慨著,大踏步走進了教學樓。
第一門考的是數學,這是宋南極所有科目中不算好也不算差的一門,平時模擬考試一般成績都在一百一十分左右。
考場設在一樓,上午九點,在小雨霏霏的天氣里,2003年的高考正式拉開了大幕。
拿到試卷的宋南極越做越覺得不對勁兒,尤其是后邊的幾道大題,全是見所未見的題型。宋南極有一種不想的預感,這種預感和當時中考考數學時候的感覺一模一樣。
兩個小時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宋南極看著寫了個“解”,答了半拉子的那幾道十幾分的大題,心里撞墻的念頭都有了。
交卷的鈴聲響起,教室里同學們的表情如出一轍的寫著一個字:喪!
原本想著還能能在自己并不太擅長的數學上打一個開門紅,但果然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宋南極又一次失望了。
懷著沉重的心情,宋南極走出教學樓。
抬頭看天,天上的小雨依然在下,連綿不絕,不緊不慢,十分應景。
低頭看地,地上濕漉漉的小水坑被來來往往的同學們踩出一個又一個美麗的水弧,濺起落下。
幾個受了刺激的同學剛從考場出來,就狂吼一聲,沖入雨中,奔向操場,叫聲凄厲而充滿悲傷。
“我X,今年這JB誰出里題咹這是,還叫不叫人活藍?”一伙人從宋南極旁邊經過,搖頭嘆息著。
“唉,今年我估計我這數學最多也就拿個六七十分就頂天藍。”
“我剛開始還指著數學拿分里,這回算是徹底完蛋藍,不往后拽分就不賴藍。唉,今年這題是真難,難于上青天啊。”
聽著大家的討論,看著周圍同學沮喪的臉,宋南極心情突然沒有剛剛那般糟糕,有點釋懷了。
因為他感覺自己并不孤單,至少大多數人都跟自己一樣的感覺,這也就意味著自己將來的結局可能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人總是這樣,當在逆境中看到和自己一樣甚至更糟糕的同伴時,原本失落的心情反而會有所好轉。這也就是XX所說的:XX心理。
沒走多久,宋南極就碰到了從宿舍包了籃球下來的老青,閆陽等人。
“下著雨你們打籃球啊?”
“發泄一下,臥槽。”
“走,同去。”
一行人帶著歇斯底里的瘋狂決定在雨中宣泄一番。
當然,他們并不孤單。
操場跑道上,時不時的有一兩個人風一樣的沖刺一下子,然后怪吼一聲。不過更多的同學們則是在雨中肩并肩默默地走著,默默地唏噓著,任憑雨水淋濕長發,滑落面龐,泥巴裹滿褲腿,浸濕鞋子。
操場上有個籃球架,籃圈因為某些未知原因已經彎了,像剛被執行完絞刑,斷了脖子的死刑犯一般腦袋耷拉下來。雨中,宋南極,閆陽,老青等人拿著籃球瘋狂的沖向籃圈,然后狠狠的扣個籃,扣完之后再吼一聲。
如果把高考比喻成他們經歷的人生第一場世界大戰,那么誰都不愿意在剛跟敵人交火的第一槍就走火。如果說高考對他們說意味著十年寒窗苦,一朝天下知的唯一一條獨木橋,那么在這條幾百萬人爭先恐后要通過的路上,誰都不想第一腳就踏空。
一件小事就有可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何況高考絕對不是一件小事。
曾經有人非清華北大不上而復讀數年;曾有人清華園里四載之后回家養豬;曾有人因未達目的而自由落體;曾有人象牙塔中途而輟學打工……
形形色色的人,崎嶇不一的路,皆因經意或者不經意間的事,以及曾經的選擇,而成就了未來的自己。
2000年以后的象牙塔,其實真的有點像天堂,伊甸園。外邊的人想進去,里邊的人不想出來。不管它到底有沒有想象中那么美好,里邊的生活確實夠自由自在,夠逍遙快活,而且大學校園就像是一堵圍墻,將外邊喧鬧浮華,弱肉強食的殘酷冷漠與里邊愜意自由,合和諧習的氛圍分割開來,保護著這群羽翼未豐,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紙們。
也許沒有想象中那般美好,但是在宋南極們看來,象牙塔就是天國一般美好的所在,所以他們才這么辛苦努力十幾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身臨其境,自由遨游在曾經夢想的天國里。
這個夢,他們從小學就開始做,一直做到現在。可是如今這達夢之旅才剛剛開始就狠狠摔了一跤,甚至有可能直接將自己這十幾年的夢給摔個粉碎,這種打擊無論如何都是讓人難以接受的。
世界上最可憐的人不是沒有夢想的人,而是有夢想而始終無法實現的人。
雨一直下,不大也不小,朦朧了整個世界,也迷惘了宋南極們的夢。他們在雨中的操場上奔跑,吼叫,蹦跳著宣泄著,不知道是對老天不滿,還是對自己失望。
不論如何,那一年的數學,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就跟非典差不多,是個噩夢!
高考結束之后,宋南極、閆陽等人甚至商量著落榜之后一起去當兵的想法,只是未來的事情似乎沒有人能夠預料。
半個月之后,宋南極幾乎每天就是守在電話旁邊撥查分臺的電話,這不是他的本意,而是趙慧蘭的意思,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好不容易分數出來了,426分。當年也是縣重點X高中歷年高考差不多最慘的一次,而宋南極他們班,上二本線的總共才兩個人。
真的,宋南極確實抑郁了,那個夏天,他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抑郁的人。
原因有兩個,除了自己高考失利之外,另外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就是同村的宋燕飛同學,以前和自己同被譽為村里雙驕的那個人,考上大學了,還上了一本。
村里人是喜歡比較的,而當是時,宋燕飛就是那個夏天,宋南極父母口中的那個“別人家的孩子”。這讓一向自尊心極強的宋南極及其反感,卻又無力辯駁。
而與此同時,宋南極還不得不每天為家里新房的裝修出上一把力,為的就是能給父母省點錢。因為后來據母親說,那個夏天宋南極也是當做半個工來算的,當然,這半個工是給自己家干活,不付工錢的。
每天到了晚上,宋南極總是喜歡一個人跑到房頂上去睡覺。確切的說不是去睡覺,就是為了那短暫的逃避,短暫的清凈。
吹著微涼的夜風,看著深邃夜空中的閃閃發亮的星星,冷光如雪的月亮,聽著隨身聽里邊王杰,或者鄭智化帶著滄桑憂傷的歌曲,宋南極躺在房頂的席子上往往不知不覺什么時候視線就會變得模糊。
當別人誤解我的時候
我總是沉默
沉默對我來說其實是一種反駁
當世界遺忘我的時候
我一個人過
幸福對我來說其實是一種傳說
當敵人越來越多
朋友都離開我
當愛情變成一種負擔卻無法解脫
我不是沉默的羔羊
我有話要講
給我一點酒
讓我有勇氣
向你吐露我的悲傷
……
《沉默的羔羊》,宋南極后來去一個同學家的時候還唱過,并且錄了音。那個時候宋南極覺著這首歌簡直就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唱的那么貼切,那么直插內心!
如果說這個夏天還有一點點的安慰,那么就來自與那天去學校看成績時和老師同學們的短暫相聚了。
盡管在電話里邊已經查到成績了,但是抱著最后那0.00000000000001的希望,宋南極他們還是要到學校去確認下自己的成績,順便填一下志愿,再和那些即將離別的同學們一訴衷腸。
高中畢業時照的相是最多的,比大學都多,因為大學同學們穿著學士服拍畢業照的時候宋南極已經遠在千里之外當正式工了。
高考前夕,宋南極和齊明姣跳進去,奔走相告著,和熟悉的,不熟悉的同學們合影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