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邂逅
白淺收緊拳頭,粉色的花朵在她掌心瞬間被碾為花泥。仲尹揮手間一件月白的描春縐披風(fēng)已輕輕地搭在白淺肩膀上:“上神本是個生性灑脫的神仙,身子又不是很健朗,何苦將自己攪進他們上一輩人的恩怨情仇之中呢?不如多花些心思,善自保養(yǎng)更合宜!”
白淺怔忪了一瞬便回過神來:“這是哪里的話?我不過是前些日子在你們章尾山下用追魂術(shù)時不小心被震了一下子,還不至于如你說的那般不濟。更何況還有十里桃林折顏上神的照拂,即便有些小傷,很快也會復(fù)原。”
白淺手掌心微一用力,其中的花泥隨風(fēng)化作粉色煙霧散去,掌心依舊干爽白凈,絲毫痕跡都不留。
仲尹自然知道這樣沒頭沒腦的忠告她未必會聽的進去。于是只笑著說:“折顏上神是四海八荒醫(yī)術(shù)最精湛的神仙,有他在,自然保得上神無虞…可多警醒一分也是好的。”
白淺轉(zhuǎn)過身來,微笑著面對仲尹:“那是自然,倒是多謝你提醒。不過,剛剛說到墨淵上神,他既是我授業(yè)恩師,又是我未來夫婿,夫妻本是一體,他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若是有人尋他的晦氣,我又豈能坐視不理?你說是也不是?”白淺一張明艷嫵媚的臉上揚起一抹耀眼的微笑,看在仲尹眼中甚是驚心動魄。
仲尹認真凝望著白淺的笑顏片刻,旋即點點頭:“上神說得很是!不過上神著實多慮了,放眼六合八荒之內(nèi),還有哪個人有膽子去挑釁昆侖虛與青丘的實力呢?那豈不是以卵擊石嗎。我家女君也不是沒有分寸的人,何況她剛剛醒過來,法力尚未恢復(fù),若是他們真的翻了臉,她還能在東華帝君和墨淵上神面前討到什么便宜嗎?上神放心便是,既是下帖子請墨淵上神來的,還能慢待了他去?”
白淺明白,話雖如此,但少綰這么興師動眾地來天宮一趟,哪會只為了敘舊這么簡單。那日她剛剛醒來,以鳳凰原身與墨淵相見就顯得十分纏綿親昵,對墨淵并沒有絲毫怨懟之意。這才沒幾日,就下帖子來請,還真是心急了些。若當(dāng)年真因為墨淵的緣故害她殞命,她又豈能對他不怨恨呢?還真是難懂…既然猜不透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那便且耐心看他們演下去罷了。
白淺將心頭疑惑壓下,對仲尹道:“我在你們章尾山那幾日可真是領(lǐng)教了你們魔族的待客之道,還真是熱情豪放呢。想必太晨宮早已備下了好酒,也不知我?guī)煾傅木屏磕懿荒芸傅米 闭f罷,白淺不想再耽擱,抬腳慢慢沿著木芙蓉花叢朝著天門方向踱去。
仲尹默默笑了下,頗有些自嘲的意味,在白淺身后三四步遠的距離慢慢跟隨而行。白淺微微皺眉,在一棵閻浮樹下站定,回過身來,將肩上的披風(fēng)脫下,雙手捧著遞到仲尹面前道:“已近午時,天氣和暖,并不需要這個。時候不早了,你還是趕快將小燕壯士尋回來是正經(jīng)。我也還要去前面尋我?guī)煾浮!?/p>
仲尹只得將披風(fēng)接過來,搭在手臂上,不再說什么,朝白淺躬身一揖轉(zhuǎn)身離開了。一番談話下來,白淺并沒有將小燕的去處告知仲尹。她隱約覺得若是這仲尹不在跟前,興許諸事還都能直白明了一些。所以,不如趁著尋找小燕這個緣故,讓他在天宮各處多轉(zhuǎn)悠幾圈,她與師父也好早早了事,回昆侖虛去。
一十二天,白淺是第一次來。小巧的園林,一步一景,精妙別致。微風(fēng)徐徐吹過,空氣中滿是木芙蓉花的淡雅香味兒。
白淺曾聽鳳九提起過當(dāng)年在天宮當(dāng)?shù)劬膶櫸飼r,時常偷偷跑到一座小園林中用絹袋收集木芙蓉花瓣,收集好后,再帶到附近的溪流中將花瓣泡成花泥,送給東華帝君擦手上的傷口用。想必鳳九當(dāng)年收集花瓣的地方就是這里。木芙蓉花膏是一味通經(jīng)散淤舒絡(luò)止痛的良藥,這些還是鳳九小的時候她這個姑姑親自教給她的。
鳳九說,她將泡好的花泥送給東華,東華總會摸一摸她的耳朵,她就覺得很開心,心中也開滿了花兒。一向不學(xué)無術(shù)的鳳九還做出過一句文藝的小詩來紀念這種心情,“花開花謝花化泥,長順長安長相依”。鳳九將這句詩用爪子寫給司命看,被司命嘲笑酸倒一排后槽牙。那時的鳳九滿心思慕著東華,并不甚在意司命的嘲笑,得不到司命的共鳴,就甜蜜又歡快地搖著尾巴跑了。
甜蜜又歡快,白淺此時也有同樣的心情。心上人就在前面不遠的天門處等著她,她的腳步不知不覺地輕快起來,心也一路朝天門方向飛去。
跨上一座小石橋,橋下水流舒緩清澈,幾尾錦鯉逆著河流的方向掙扎著向上游游去。上游連著一汪小小的池塘,稀疏地開著幾朵火紅的蓮花,艷麗妖嬈,引得池塘邊的長廊下聚了七八個女子在圍觀。細細打量那幾個女子的衣著裝扮,竟是來自魔族。
白淺不由得放慢腳步,七零八落的女子談笑聲斷斷續(xù)續(xù)自長廊那邊傳來,不外乎是拿章尾山的紅蓮與面前池塘里的紅蓮相較高下之論。魔族女君少綰帶來的隨從也多,想必是在一處悶了,結(jié)了伴四處閑逛的。只是魔族女子歷來奔放不羈,那低胸露腰的紗裙,也著實讓天宮來來往往的這群古板的神仙看了臉紅心跳。白淺自小跟著四哥白真四海八荒闖蕩慣了,見識頗多,對這些并不以為意。倒是那些眼光閃躲著,想看又不敢往那邊看的兩位路過的神君,讓白淺覺得十分好笑。
穿過長廊,走出一片柳蔭,正午的日光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白淺從懷中掏出玉清昆侖扇來,打算將它遮在頭頂上避著刺眼的陽光。剛一抬頭,便瞧見前方一道翠嶂旁邊,一個十分熟悉的灰色身影旋身繞過那里,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白淺只覺得那人背影很熟,卻又一時半刻想不起是誰來,于是匆匆尋著那人剛剛走過的那條小路,也繞到翠嶂后面。
那道翠嶂上面苔蘚斑駁,藤蘿掩映,其中微露羊腸小徑。小徑兩側(cè)白石崚嶒,或如鬼怪,或似猛獸,縱橫拱立。曲曲折折穿過那道翠嶂,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佳木蘢蔥,奇花爛漫,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瀉于石隙之下匯成清溪,紛紛落花浮于溪水之上,蜿蜒向前流去。前方一箭之地的溪畔有座造型古樸的亭,與眼前清幽的美景融為一體,相映成趣。只是亭中相對而立的一雙人影讓白淺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那里站著的一男一女情意綿綿、喁喁低語。那女子正斜對著白淺的方向,傾國傾城的容貌被白淺瞧了個正著,真可謂云鬢浸墨,媚眼如絲,香腮染赤,膚如凝脂,竟是一個四海八荒都難得一見的美人。美人含羞帶怯地凝望著面前的男子,不知在說著什么。那男子躊躇了片刻朝美人伸出手來,美人猶豫著將纖纖素手放在了那男子的掌心中,滿面緋紅地朝男子懷中靠了過去。
白淺呼吸哽在了喉中,心口突突直跳,匆忙背過身去,將身子藏在一處山石之后,不敢再看下去。因為那亭中背對著自己的男子,分明是他師父墨淵。他身上墨藍色的長袍還是她今早親自替他挑選的。
白淺緊捂著胸口,有些不敢置信,怕剛剛那一幕是自己看花了眼。她將后背緊抵著山石深吸了幾口氣,方壓下剛剛心中的驚惶,又穩(wěn)了穩(wěn)心神方從那座山石后轉(zhuǎn)出身來,打算再往那亭中瞧一瞧。
再次抬眼望去,那亭中卻只有一個美人,正慵懶地斜倚著圍欄坐著,垂頭凝望著亭前的落花流水。方才她臉上的羞怯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自在安適。而剛剛還與那美人抱在一處的人早已不見蹤影。
白淺心中疑惑不解,環(huán)顧四周,除了花木山石,并不見任何人影。若說剛剛是自己看花了眼,可那情景也太過真實。
白淺遠遠見那美人一襲紅紗裙,裙擺之上隱隱閃爍著紅色的鳳翎紋飾。腰際一串樣式繁復(fù)的純金流蘇長長地垂在紗裙之上。雖然她亦是魔族女子所穿著的低胸露腰的樣式,卻又在那衣裙之外著了層輕軟的紅紗,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xiàn),竟比那些皮膚直接裸露在外的侍女們更誘人。
白淺心道,這便是魔族女君少綰無疑了。放眼四海八荒,除了各荒君主,誰還敢在身上用純金飾物呢。
即在此處遇見了,不管是偶遇還是刻意安排的,總要會上一會。白淺心中拿定主意,抬步上前。剛走出三兩步,忽的一下從小路側(cè)面的樹影后竄出一道灰色人影來擋住了白淺的去路。
白淺定睛一看,這正是剛剛她一路追著過來的那個人。暗灰色長衫,手中提著一柄長劍,雖也眉目清俊,卻始終不茍言笑,不是奉行又是哪一個?!
首發(fā)于2018-03-04
修改于2019-0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