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阿蟄第一次到小枝家，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未經(jīng)邀約就貿(mào)然登門做客，因此阿蟄覺得有些難為情，尤其是田一江找了一個很無恥的理由，到點吃飯后，阿蟄更是沒臉抬頭看小枝。他只知道小枝開門后，還沒來得及表示疑惑，田一江就一腳邁進去，像進入自己家一樣隨意。
啊哈哈，我就知道你們要吃飯了，我和阿蟄還餓著肚子呢，是吧，阿蟄？
阿蟄低著頭紅著臉，不敢應聲。
不好意思，田警官，小枝一臉冰冷的說，你提前沒打招呼，我可沒準備你的晚餐！
聽到是“沒準備你的晚餐”而不是“沒準備你們的晚餐”，阿蟄暗暗舒了一口氣，幸好小枝沒有將自己和田一江看作是一丘之貉，不過眼前想要和田一江撇清關系也是蠻困難的，因為田一江熱忱的拉著一臉扭捏的阿蟄進門，像沒有聽出小枝逐客令一樣，大大咧咧的回應：客隨主便，客隨主便，我們吃什么都行，你說是不是呀，阿蟄？
阿蟄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幸好小小冰一臉快活的跑過來，抱住阿蟄的大腿，興奮的說，阿蟄叔叔，你也來啦！我們一起玩游戲吧！阿蟄趕緊灰溜溜的牽著小小冰的手，坐在了毛絨絨的地毯上。
大約是怕阿蟄過于尷尬，小枝也沒再難為田一江，皺著眉頭看著田一江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沖著蘇云深痞氣十足的咧嘴笑。
總算蹭飯成功了，連田一江自己也不由喘了口氣，看來帶著阿蟄這個跟屁蟲出門，還是有用處的，他向阿蟄投以老父親般的欣慰笑容，阿蟄假裝沒看到。
阿蟄注意到坐在地毯中間寫作業(yè)的小松，比上次見面時似乎更消瘦了，他雖然一如往常般靦腆的打了個招呼，可是眼神里總有一些心不在焉和迷茫。
是因為辛元杰的死么？阿蟄盡量避免這個敏感的話題。
沒想到田一江張口就來，辛元杰死了，這個消息想必你們早就聽聞了吧？
也沒比田警官更早知道，不過是昨天才聽說。小枝針鋒相對的回應道。
田一江吐了吐舌頭，是不是被嚇一跳？好像是我們動手殺了他一樣？
要動手也是田警官動手，要殺也是田警官殺的，我們可是一清二白，對吧，阿蟄。
阿蟄慌忙點了點頭。
你這個女人，田一江嘆了口氣，當時辛元杰欺負小松時，就數(shù)你和阿蟄最動氣，懷疑你們倆也是理所當然。
咦？阿蟄瞪了田一江一眼，辛元杰被殺時，我可和你一起在窯灣呢！
你們?nèi)ジG灣古鎮(zhèn)干嘛？小枝機警的看著阿蟄。
阿蟄急忙捂住嘴，糟糕，說漏嘴了。阿蟄求救般的看著田一江，田一江卻悠哉游哉的自顧自斟茶喝茶。
我們........那個.......田一江........嗯.......阿蟄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
其實我們是去看畫的。田一江抿了一口茶，看著蘇云深，坦然自若的說，阿蟄一直很欣賞你的畫，覺得畫風獨特，所以特意去你的家鄉(xiāng)看了看，還有幸觀賞到你小時候的杰作呢，是吧，阿蟄？
嗯？我....... 阿蟄好像結(jié)巴了一樣，紅著臉，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出去！蘇云深冷漠的說，語氣里卻有著不可撼動的力量。
田一江似笑非笑的掃視著他，你干嘛這么生氣啊？
出去！依舊是不帶感情的冰冷語調(diào)。
雖然搞不明白你的態(tài)度，但也好奇你為何前后畫風轉(zhuǎn)變這么快呀？初中時你經(jīng)歷了什么嗎？發(fā)生了什么讓你深深恐懼的事情嗎？消化不好，胃口不好.......
出去！
為什么？田一江一動也不動，兩個一臉陰翳的人彼此對峙著，阿蟄看的心里有些發(fā)怵。
我討厭窺探別人隱私的人。
哦？田一江不以為意的重新拿起水杯。
辛元杰死了，你猜兇器是什么？
我們不想知道，請你們滾出去！這回是葉子一臉厭惡的說。這回也變成了“你們”，阿蟄絕望的意識到。
一江，我們走吧！他拉了拉田一江的袖子。
只是告訴你們兇器是什么，干嘛這么火大呀！你們很害怕飛鏢嗎？一只小小的飛鏢，從太陽穴插入.......
出去！云深和葉子一齊喊道。
刺中一根大神經(jīng)，血流如注........
出去！蘇云深忍無可忍的伸手推了田一江一把，而田一江也順勢握住了他的胳膊，兩個男人怒目相向，暗暗較勁著，蘇云深緊閉著唇，額頭布滿汗珠。
握住他胳膊的那個瞬間，田一江忍不住皺了皺眉，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但他很快恢復了平靜，用冰冷的語氣，一字一句的說，那個孩子沒有立即死去，他掙扎了很久，那個時候，你猜他在想些什么？
身后啪嗒一聲，是鉛筆掉落的聲音，小小冰和小松一臉驚恐的看著眼前的兩個大人，在孩子眼里，之前還彼此親近的人突然就吹胡子瞪眼，大動干戈，簡直是和天要塌下來一般嚴重的事情。
如果你懷疑我是兇手，蘇云深抽出胳膊，淡淡的說，那就拿出證據(jù)，走司法程序，我無話可說，現(xiàn)在請你們出去！
葉子也作出送客的架勢，她推著田一江和阿蟄往外走，阿蟄的心恍若掉進冰窟窿里，無盡的冰涼和悲傷。
在門口時，他忍不住向小枝道歉，然而小枝冷若冰霜的臉上寫滿了不接受，他回頭看到小小冰和小松驚悸的看著他，眼睛里有疑惑，也有許多話要說。
諾，小枝，阿蟄最后弱弱的說，明天是你的大婚，祝你新婚快樂呀！
回應他的是砰一聲的關門聲。急促而決裂。
在電梯里的時候，阿蟄忍不住抱怨道，都怪你，搞成這樣，滿意了吧！
我嗎？田一江點燃一根煙，淡淡的說，查案而已，有什么滿意不滿意。那種語調(diào)也仿佛是在說，人生而已嘛，有什么滿意不滿意的。阿蟄賭氣的無話可說。
“你這樣的人，難怪你媽媽不喜歡你”這樣的話，阿蟄說了前半句，后半句終于忍住沒有說出口。但他也沒有坐田一江的車。
現(xiàn)在是下班時間，他負氣的瞪著田一江，我有行動自由吧！
當然！田一江以戲虐的神色看著一臉氣鼓鼓的阿蟄說，你生氣我惹他們生氣，怎么不想想他們?yōu)槭裁茨敲瓷鷼狻?/p>
莫名其妙把別人當作嫌疑犯，一而再再而三的懷疑別人，就算別人很生氣，也是理所當然吧！
可是也不用發(fā)那么大脾氣吧！我不過是想蹭頓飯而已。田一江有些遺憾的撫著肚子，簡直快要餓死了。
重點不是蹭飯！阿蟄無奈的攤手說，重點是蹭飯的態(tài)度，要是真想去人家家里好好吃頓飯，就不要提惹人生氣的話題。
這樣啊！飛鏢很惹人生氣嗎？我不過是告訴他們兇器是飛鏢而已，他們那么生氣才可疑呢！
田一江，你因為一只飛鏢就懷疑人家.......阿蟄想說，簡直就是喪心病狂，但他忍住了，這是他的一大優(yōu)點，就是無論多么暴怒的情況下，他都沒有說過一句傷人的話。
可是我曾在警局看到過他玩飛鏢嘛！田一江嘟囔著，搞不明白為何阿蟄也怒氣沖天的樣子。
按照你這種懷疑法，我和小松豈不是嫌疑更大，我在警局教他玩過飛鏢，我還送過他一副一模一樣的飛鏢呢！
果真？田一江兩眼放光，那副飛鏢還在嗎？拿來讓我看看！
你是在懷疑小松么？阿蟄氣的簡直要原地爆炸，只覺得烏泱泱的怒氣在身體里上串下跳，越聚集越厚重，越聚集越沉悶。
他只能扭頭就走，留田一江一個人站在原地，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今天大家都吃了火藥了！他最后只能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
不過肚子好餓呀！田一江再次摸摸肚子，覺得人生真是大悲大喜，大起大伏呀，早晨他還心滿意足的吃著豐富的免費早餐，結(jié)果晚上他就被人轟出門，無飯可吃。他決定撇下阿蟄自己去覓食，至于為何自己去，一方面是因為阿蟄怒沖沖的走開了，另一方面是他也意識到，在這種情緒狀態(tài)下的阿蟄，是不可能再掏腰包請他吃飯的。
而阿蟄呢，他是一個很容易心軟的人，幾乎剛甩下田一江獨自離開，他就有些后悔了，畢竟被趕出來這種事情，怎么說都是很傷自尊的，而阿蟄當時一心想著田一江做了傷害小枝的事情，卻沒有顧慮到一江本來就是警察呀，懷疑是警察的天性，雖然田一江的天性里有些不討喜的地方。
阿蟄矛盾的坐在小區(qū)的木頭座椅上，無所事事，卻又精力耗盡的感覺，一種來自內(nèi)心深處的不安，讓阿蟄覺得虛弱無比，他在突然之間，就有一種悲觀性的預見。
在阿蟄平凡無奇的人生中，悲觀可能并不是一種宏大的，不可忍耐的情緒，它就像現(xiàn)在這樣開始，這樣劈頭蓋臉的砸下來，阿蟄晃了晃身體，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種荒謬的想象中。他決定在小枝的樓下，等小松回家。
萬家燈火明明滅滅的起伏著，好像人的一生，好像一些注定無法完美的事情，那些事情從一開始發(fā)生，就注定了會有一個蹩腳的注釋，比如說一宗命案，卷攜進來的人，或多或少的都沾染了悲劇的屬性。
阿蟄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坐著，晃動著雙腿。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注意到有一個形跡可疑的男人，也在時不時的抬頭往樓上張望。起初阿蟄以為他是和自己一樣，在等什么人，但是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這個男人慢悠悠的晃蕩著，一會吸根煙，一會蹲下來假裝系鞋帶，一會煞有介事的理理衣襟，但是目光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幢大樓。
在小枝夫婦送小松和小小冰下樓時，阿蟄注意到這個男人慌忙的躲進草叢里，這簡直不是形跡可疑能夠解釋的，這分明就是要圖謀不軌嘛！必須要盡快告訴小枝才行。
阿蟄一面向小枝走去，一面朝著草叢的方向努努嘴，搖晃著腦袋，可是小枝全然沒有看出他的意圖，還以為阿蟄是要告訴他，田一江在那個方向呢。沒辦法，阿蟄只能湊在她耳朵邊，輕聲的說，我發(fā)現(xiàn)有人在監(jiān)視你們！
不是你們派來的嗎?
當然不是！阿蟄拼命搖了搖頭，不過你早發(fā)現(xiàn)了么？
當然，小枝露出鄙薄的笑容，并不是我們反偵察意識強，而是田警官安排的人太菜，連我進女廁所他都愣頭愣腦的跟進去，被一群阿婆打的鼻青眼腫哦！
這樣啊！阿蟄忍不住捂嘴大笑，不知道田一江從哪里找來的，這么不專業(yè)的人，怪不得他早就知道小枝的行蹤呢！
你在這里干嘛？也是田警官派來盯梢的么？小枝打趣的說。
阿蟄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笑著說，今天的事情真是過意不去呀，我是在等小松呢！我送他們回家吧！
沒想到小小冰即刻不滿意的說，那阿蟄叔叔送哥哥回去吧，我要漂亮阿姨送我回去！
怎么？阿蟄摸了摸小小冰的腦袋，佯裝生氣的說，干嘛不讓叔叔送你回家呀！
小小冰卻一把撣開阿蟄的手，氣呼呼的說，不是你說在等哥哥嘛，你又沒有等我。
于是之后的一路上，阿蟄都在不停的在道歉認錯，哄開心，逗樂子，直到將他們送回家。累的阿蟄大呼受不了，得罪女孩的后果，單身二十年的他，也算是體會到了。
一整晚，阿蟄都沒有什么機會和小松好好說說話，不過那個孩子，似乎比以前更加沉默了！阿蟄聽小小冰說，小松面臨著小升初，學業(yè)壓力十分大，最近常常做噩夢。阿蟄想寬慰小松，卻想不到合適的詞語來表達自己的意思，夜的幕布愈加暗沉，這個晚上，是一場聲勢浩大的遺憾！
《欺凌者》第10章 疑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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