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我想放風箏!”
“好,那我們來做一個風箏吧!”
小時候,父母出門在外。那時候的他們對于我來說,就像一本月刊,按固定的時間出現,在欣喜中看完剛拿到手的一期,又在漫長的等待中期待新的一本。那會兒,頭發總是奶奶粗糙的大手打理的,她的手因為常年的勞作有很多老繭,總是會掛住我的頭發,我就會故意叫著“疼疼”,然后給奶奶做一個鬼臉。奶奶一邊繼續梳著辮子,一邊說:“別動,梳了辮子才好看!”為了那個“好看”,奶奶的老繭子在我的頭上穿越了不知道多少個清晨的霧氣和淡淡的晨曦。
奶奶的手打理著兒時的我,爺爺的背呵護著我一個又一個兒時的夢。爺爺背著我走到竹林里去選竹子。這片竹林是我兒時的天堂,每天放學回家,爺爺奶奶還沒回來的時候,我就會跑到竹林里去玩,那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在竹林的不遠處,有一個我雙手剛好可以合抱的樹樁。樹樁是用鋸子鋸開的,橫截面很平整,而且經過竹林雨水的浸潤,表面平滑,正好可以作為我的灶臺,樹樁中間有一個小小的坑,那便是一口鍋了。樹樁旁邊長滿了各種各樣的野菜,另一邊剛長出來的竹筍是我最喜歡的“主食”。記得有一次我把附近的竹筍挖出來自己悄悄做了“菜”,后來奶奶到竹林里來找竹筍,發現被人挖過,還懷疑是被偷了,弄的我心里一陣竊喜。
爺爺選擇了一棵比較老而且堅硬的竹子,拿刀從根部用力砍了兩下,只聽見"咯吱"一聲脆響,竹子便從根部斷裂開了??车沟闹褡雍芨撸瓜碌臅r候不斷與周邊每一根竹子發生摩擦,可以不斷地聽到“呲呲”的聲音,就像是倒下的竹子在與它的每一位小伙伴告別。我們沿著彎彎曲曲的一段泥巴路回到屋后的空地,爺爺坐在空地角落的一個樹樁上,把竹子橫放在地上,拿起竹根,用刀將竹根破開一個口子,然后將刀稍稍傾斜著用力,順勢把竹子在地上一磕,一根長長的竹子便分為兩塊。他拿起兩根竹子看了看,比了比,說:"看起來都不錯的竹子,有一邊已經被蟲子咬了,不能用。"說完,他重復了幾次之前的動作,半塊竹子很快就變成了一些細細的竹條。
"爺爺,我們可以做風箏了嗎?"
"傻孩子,現在竹子還是濕的,風箏怎么飛得起來呢?要等它晾干?。?
"啊?那還要多久哦?"
"等你再長大些。"
"哦,那我要快快長大。"
我于是每天都問爺爺,"我長大了嗎?"爺爺只是搖著頭笑而不語。
后來,我好像也還沒有真的長大,但竹子確乎是從翠綠色變成了草黃色。爺爺將竹子段成長短不一的小竹條,每一根都盡可能的細而薄,我從未見過爺爺將竹條弄成這個樣子。好奇的我就看著爺爺將竹條擺成十字形,再增加一個十字,繼而用奶奶縫補過床單的粗線纏繞十字交叉點,最后拉出一根線,骨架就這樣做好了。
然而,骨架做好之后,農田里就忙活起來了,爺爺和奶奶每天都要早出晚歸,搶著時令過日子,每一天都總嫌日頭落得太快。奶奶忙著采茶葉,剛出頭的毛尖茶,個頭小但價格高,一斤好幾十塊,那幾天,滿山坡都是采茶的人,相互競賽。臨到天快黑了,奶奶快步回家,讓爺爺拎著采回來的茶葉趕緊到集市上去賣。賣茶葉的地方這時候便熱鬧起來了,誰要是拎了滿滿一大包過來,準會迎來羨慕的目光。而此時拎著茶葉的人,也會因了這一大包瞬間充滿了自豪感,仿佛就是在向周圍的人炫耀,自己屋里的人多么能干。拿到錢后,爺爺偶爾會給我買回來一些好吃的,糖果或者大餅,都是我愛吃的。
只是風箏的扇面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材料,而那個適合放風箏的季節,在一段忙碌之后,也就悄然過去了。
我的童年,沒有風箏。以至于后來住在小鎮上時,每個草長鶯飛的季節,我總是會仰望著天空,看那些骨架和扇面結合出來的風箏到底是什么樣子,而自己卻從來沒有敢去放過。不是因為害怕不會放,而是屬于我的風箏,只有一個骨架。當風箏迎著風飄起的時候,呼呼的聲音,就像兒時聽見的竹子嘩啦呼啦的叫喚,而我,卻不知道扇面在風中是怎樣的聲音,只剩風聲而已。
我的風箏,風的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