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的一部長篇小說,相當長,近50萬字。代序言上莫言說“長度、密度和難度,是長篇小說的標志,也是這偉大文體的尊嚴。‘’
唐代興起的不登大雅之堂的“小說”,經歷上千年時光的發酵,成為最文學的形式,成為文學夢者終極的追求~網絡的發展,給了所有人展示自我的機會,連載小說汗牛充棟,可是多半不是虛空迷幻就是情節狗血,最要命的是價值內核的空虛和對文化精神的無視。即便個中翹楚也不能免俗,前幾年盛行的甄嬛傳,表面上言詞古雅,其實充斥了對宮廷文化的無知曲解,表面上麗人翩翩,內在卻是對人性之丑無端地放大。瑯琊榜略勝一疇,但依然暴露了作者對權謀對峙的駕馭無力,因而只好將對立面設置成政治白癡,以成全主人公的豐功偉業。
年輕作者,僅憑天賦和書本知識,在缺乏深入探究和人生閱歷的前提下,匆忙執筆,作出的自然是色香味濃郁的文字快餐,營養寥寥,甚至有害健康。例如有人將甄嬛傳視為職場寶典,若果然如此,怕收獲的也將是算人終害己的局面。
反觀莫言是如何創作呢?這50萬字,他寫了43天,但有關內容積淀了43年,他多以山東高密家鄉為敘事背景,在荒誕離奇的文學想象之內充滿結實的生活細節和人物形象。最重要的,故事之中蘊涵了深入的人生課題。生死之問,人生在世,還有比此更大的疑惑嗎?
未知生,焉知死?孔夫子一句話,使儒生們頗有了唯物者的風骨。陸游就說“死后元知萬事空”。死后所有的肉體、金錢都空了,那么精神呢?
生死疲勞講述的就是肉體死后的精神不滅,西門屯地主西門鬧被冤殺,怨氣深重,輪回轉世為驢為牛為豬為狗,最后又轉世成人。與常人不同,西門鬧的每次轉世都攜帶著之前的記憶,成為畜形人心的存在。
作驢時它想保護妻子白氏,作牛時它執拗地反抗兒子的蠻橫,成豬時為救兒童隕命,作狗時有了看淡生死的從容。一件特別嚴肅嚴重的事情都能被時光沖淡,更何況,輪回四世,人生三代~同鄉的陷害,兒子的虐殺,孫兒的苦戀與自戧,所有的仇恨終要泯滅,所有的悲劇也終將落幕,因為“一切來自土地的都將回歸土地”。雖然轉世人界是兄妹不倫的產物,一個畸形大頭兒,卻終于有了敘述幾世記憶的可能。
莫言的語言簡樸,直白,有時粗暴,即便不喜歡也能感受撲面而來的力度。對于無力描述的部分,寧可掉個書袋,也不愿落入俗套。所以說,小說家,不僅是講故事的人,更是用自己的敘述建立起一個意識的王國~有真實有虛幻,有感受有理性,不評斷不簡化,讓人性的混沌與困境充分完整地自我展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