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對朝霞
—— 元稹《一字至七字詩·茶》
成功溜回房間，且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千離現(xiàn)在開始慶幸穿上了這樣一身衣裳。想要在亂花叢中不引人注意，只能成為萬紫千紅中的一個，而不是扮成顯目的仙子。
也虧得這身打扮，即使她剛剛導(dǎo)演了一個小插曲，所有人的目光也只會聚焦在那位仙子身上，而不會關(guān)注到她。
千離一邊在心中想著，一邊看著手上把玩的剛到手的寶貝——仙子頭上的那只雙鳥鳳紋金釵。
這只金釵細(xì)看并沒有多精美，但卻是無價之寶，否則那位仙子一般的人兒也不會佩戴這樣一個俗物。不僅如此，她還在這金釵上面發(fā)現(xiàn)了其他一些有趣事情。
“雪鵑姑娘，莫公子來了。”門外傳來翠鶯的聲音，千離剛想說“請進(jìn)”，翠鶯就一把推開了門，正好看見了千離，還有她手中的金釵。
千離無奈地?fù)u搖頭，同翠鶯走的近了些，這小丫頭居然連規(guī)矩都不懂了，剛想責(zé)備幾句，卻看見翠鶯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手中的金釵。
“這，這不是青鳥姐姐的釵子嗎！”只聽她大呼一聲。
“這支釵子是我剛剛撿到的。翠鶯你快與我講講這釵子究竟怎么回事。”千離忙說，然后看向翠鶯身后跟著的莫子凡，“莫公子也請坐吧。”
莫子凡心中疑惑，但還是行了個禮，坐到了千離旁邊。只聽翠鶯說道：“這支釵子是青鳥姐姐的貼身之物，聽其他姐姐說這是她及笄之時白芷姑娘送給她的。她特別寶貝這支釵子，從來都不許我們碰的。姑娘是在何處尋見的？”
千離道：“我是在花叢中發(fā)現(xiàn)的。剛剛不小心從二層跌落，被白芷救下。這釵子應(yīng)該是白芷戴著的，在混亂中掉落了。”
翠鶯恍然大悟，說：“那應(yīng)該是青鳥姐姐失蹤后，白芷姑娘把釵子收了去吧。若是這樣，姑娘還是快快還給白芷姑娘為好。”
千離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我知道了。翠鶯你先下去吧。”翠鶯見這邊沒自己什么事情了，便識相地離開了房間。
聽著翠鶯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千離這才起身為自己和莫子凡斟一杯茶，慢悠悠說：“白芷的琴聲可謂絕妙，莫公子以為呢？”
“若在下沒有聽錯，白芷姑娘彈的是《廣陵散》。”莫子凡沉吟片刻，答道。“哦？那個據(jù)說已經(jīng)失傳的琴曲？”
“對。白芷姑娘彈的只是片段，卻足以驚天地，泣鬼神。”莫子凡說著，腦海中又回想起剛才的琴聲，唏噓不已。千離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贊同。
剛才白芷演奏的一曲確實(shí)出乎她的意料。之前就聽說白芷的琴聲是為一絕，但她萬萬沒想到看上去那般柔弱的女子，彈出的琴音竟隱隱透著殺氣。再結(jié)合她現(xiàn)在手上拿著的這只金釵的硬度與鋒利程度，她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
“看來莫公子還精通音律。那敢問公子可聽出白芷剛才彈的有哪幾個片段？”沉默片刻，千離又問道。
“若在下沒有聽錯，包含了正聲十二段發(fā)怒，十三段烈婦，十七段沉名與十八段投劍。”莫子凡思考一會，然后回答道。
千離聽之，卻笑著搖搖頭說：“雖然我不會彈琴，但卻有幸見過《廣陵散》的殘譜。白芷剛才所彈除了正聲的十二、十三段，還有后序的第二段意絕，三段傷感與七段恨憤。”
莫子凡瞬間愣了神，半晌才道：“難怪，那琴聲凌厲，透著決絕與憤慨。”
這《廣陵散》據(jù)說是根據(jù)古時一個刺客刺王相的故事所譜。而善彈此曲的那位名士在臨刑之時，慨然彈奏此曲。曲畢，從容赴死。此后，曲譜遺失，只剩殘譜留存世間，《廣陵散》也險(xiǎn)些成為絕唱。莫子凡心中不禁忖度，白芷姑娘今日彈奏此曲，可是預(yù)示了什么？
千離見莫子凡似沉醉于琴聲不能自拔，便在他眼前擺擺手，打趣道：“莫公子這是被琴聲勾了魂呢，還是被彈琴的人？”
“姑娘又在取笑在下，”莫子凡忙搖頭說。但看千離一臉壞笑看著自己，莫子凡怕千離再說出什么奇怪的話來，便轉(zhuǎn)移了話題，“還不知姑娘邀請?jiān)谙虑皝碛泻问轮附獭！?/p>
千離拿起茶杯在手中轉(zhuǎn)了幾圈，然后瞥了莫子凡一眼，笑道：“奴家還想請問公子，今日來這春滿樓，究竟是賈員外盛情難卻，還是公子想品賞這滿樓春色，亦或是有其他目的呢？”
“看來什么都瞞不過姑娘的一雙慧眼。在下今日來確有事情想請教姑娘。”莫子凡心知與千離打太極只會浪費(fèi)時間，還不如直白一些。
見莫子凡表明了來意，千離也不再打哈哈。“公子可是為了那傳聞中的妖怪？”“不錯。在下心中不安，總覺得這幾日會有大事發(fā)生。”
千離聽了莫子凡的話，抿嘴一笑，“莫公子真是愛管閑事之人。正巧，奴家今夜正想著去那妖怪的老巢看看，公子可愿一同前往？”
“妖怪的老巢？”
“這些女孩失蹤，無疑兩個下場，第一是離開了鎮(zhèn)子，第二則是被人藏在這鎮(zhèn)子的某處。既然傳聞?wù)f這些女孩是被來鎮(zhèn)上的妖怪吃了，那么她們就應(yīng)該沒有離開這個鎮(zhèn)子。妖怪吃人不會留下骨頭，但我并不信這世上真的有妖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因此在所謂的老巢里，我確信可以找到那些失蹤的女孩子。”千離嘴角上揚(yáng)，狡黠一笑。
莫子凡看著千離的笑容，內(nèi)心卻有種不祥的預(yù)感。“這妖怪的老巢在何處？”莫子凡問道。
“今夜的宴會會一直持續(xù)到丑時，在打三更時我會在上次撞見賈瑤與情人幽會的那條巷子等公子到來。到時候，公子便知這妖怪老巢在何處了。”
莫子凡思忖片刻，說：“在下有幾件事情想請教雪鵑姑娘。”“莫公子請講。”
“一，姑娘為何會查失蹤案，又查到了什么；二，為何會邀請?jiān)谙乱煌フ已郑蝗坝嗬洗筇徇^春滿樓中戒備很嚴(yán)，姑娘又如何出得了這樓。”
千離歪著頭看了莫子凡一眼，笑了笑，說：“看來你還是很小心的嗎，怕我會誆騙你不成？”莫子凡回應(yīng)了一個笑容，沒有答話。千離微微仰頭，說：“既然這樣，那我就為公子解惑吧。第一呢，查失蹤女孩的案子，實(shí)則是白芷姑娘所托，之前你也聽余老大講過，上一個失蹤的女孩很有可能是這春滿樓的丫鬟。而正巧白芷的丫鬟青鳥兩個多月前失蹤了。”
七分真，三分假，才最不容易引人懷疑。看莫子凡恍然的樣子，是信了千離剛剛所說。“原來如此，那么姑娘可查到了什么？”莫子凡又問道。
“只是猜想罷了，證據(jù)還需看今夜的收獲。想知道我查到了什么，公子按時到相約之地便可，”千離瞇著眼睛看向莫子凡，眼中滿是笑意，“至于為何會邀請公子一起，那是因?yàn)榕倚枰印Ｍ砩线@么黑，還沒有月光，奴家一個人會害怕的。”
千離的確需要莫子凡，不過不是因?yàn)楹ε拢切枰?dāng)一個免費(fèi)苦力，提個燈籠刨個地什么的。
每次一聽到千離用柔柔弱弱的聲音說話，莫子凡就感覺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因?yàn)樗灰眠@種語調(diào)說話，準(zhǔn)沒好事情。“姑娘難道不會懷疑在下嗎？”
“懷疑什么？懷疑你會將我們相約之事告訴鳳娘，還是懷疑你會對我下毒手？”千離“呵”的一笑，然后說，“我一個風(fēng)塵女子，自然不必在意自己的名聲，不過我相信莫公子對名聲還是很看重的。與一個青樓女子夜晚相約這種風(fēng)流事，你知我知，還是不要被他人所知為好。”
“至于怎么出這春滿樓，此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堂的酒會上面，內(nèi)院基本沒人看護(hù)，想要出去還不是輕而易舉。而且我相信公子的為人，斷斷不會加害像我這樣一個弱女子的。”千離低頭垂目，做出一副小女兒家嬌羞的樣子。
才不是什么弱女子……莫子凡暗自腹誹。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他的確很難拒絕千離的邀約。當(dāng)然不是為了當(dāng)護(hù)花使者，只是他已經(jīng)被千離與這案子扯上了關(guān)系，若是不管，恐難心安。而且聽了白芷的琴曲，他心中不安的預(yù)感愈加強(qiáng)烈了。
這春滿樓中臥虎藏龍，小鎮(zhèn)里也是暗流涌動。沒多猶豫，莫子凡便給出他的答復(fù)。“既然姑娘邀約，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
“那奴家就恭候公子的到來了，”千離聽到她想要的回復(fù)，面上露出了笑容，“公子此時還是先回大堂比較好，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莫子凡也知此地不宜久留，便起身行禮，然后離去。千離則看著窗外陰云密布的天空，嘆了口氣。
看樣子，明天恐怕不會是個好天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