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在年初就約了稿,希望今年能出我的文集,十本裝。但是已經到了十一月,我卻還一直未有時間去整理自己眾多的書稿。總覺得既然要出集子,不能就那么草率地出了。總要再細細地整理一番。寫作就像做裁縫。做新衣服好做,但是改舊衣服難改。每當翻開自己那成本成本的書稿,有時覺得無從下手??雌饋碛X得不錯。但如果就這樣絲毫未改的交上去了,又不甘心。畢竟那是多年前的作品。要說絲毫未有瑕疵,那一定是自己未有長進。而一旦如當下的心境來改,很多地方簡直要大刀闊斧。所以便一拖再拖。
昨日,出版人又來問我:“沈老師,您的書稿什么時候能交?我們可一直等著您呢!”
于是等他前腳離開,我后腳就走進書房,把門一關,打開電腦,翻開文件夾。有時,翻開過往的文件夾,就像翻開一個歷史檔案館,很有些目不暇接。坐下來,一頁一頁地翻閱。有時為自己過往那些慨嘆感到不值,但是大多數時候,還是覺得在那樣的年紀,便有了如此不俗的覺悟,連自己也要驚訝了。如今倒多了很多煙火氣。于是文字也漸漸地落地起來。
有一篇十年前寫的文章,如今我把它錄入了《自省的能力》一書,拿出來與大家分享:
每天接觸不同的人,遇到不同的事,聽到不同的故事,看到不同的場景,有時也在心里感概萬千,這個世界其實從來不寂寞。盡管這個世界上有千千萬萬個正覺得寂寞的人,有千千萬萬顆正在承受寂寞的心。且每一顆寂寞的心背后,都隱含著一個個令人心酸的故事。有人隱忍著,有人痛苦著,有人委屈著,有人自我質疑也自我折磨著。這所有的痛苦和快樂幾乎都圍繞著名利權色展開。更崇高一點,是為了所謂的愛,為了親情、友情、和愛情。然而這就是人生,就是活生生的生活。每個人都在這生活的煉爐里,有時沸騰,有時沉默,有時從地獄到天堂,有時從天堂到地獄。有人百煉成鋼,有人終于煉成丹心,當然也有人煉成了一塊廢鐵。也許是不到火候,就硬要上場。這大概就是缺乏足夠的自省。
在做大事成大器之前,讓自己承受足夠的錘煉是很有必要的。如果命運就是那個鑄造器皿的造物主,這種錘煉可以增加自己在鑄就大器時的柔性和韌性,如此才有可能鑄就一個擁有足夠廣度、深度、和厚度的超大器皿。所以古人常說大器晚成。
有人告訴我,出名要趁早。并不忘提醒我,這是當年最紅的才女作家張愛玲的名言??蛇@并不是我想走的路。我并不想成為張愛玲。我只想成為我自己。每個人必須清晰地知道自己是誰?而不是盲目地模仿和追隨。
早早出名又如何?盛名之下又如何?如同當下這個世界,多少人早早成名,而盛名之下其實難符。這是幸?還是不幸?
我總覺人要努力,但要隨緣。所謂因上努力,果上隨緣。有些利,你該得,卻不與人去爭,這不會有什么壞事。有些名,你該有,卻不汲汲去求,這不會有什么壞事。有些福,你該享,卻不早早去享,這不會有什么壞事。
可是很多人卻將此顛倒了過來。不該得的利,他卻去得了;不該有的名,他卻去求了;不該享的福,他卻去享了。最終受苦的還是自己。我們不是沒有看到,多少人因為貪利,把自己送進了監獄,最終后悔莫及。多少人因為貪名,把自己送到了風口浪尖,最終苦不堪言。多少人因為貪享口福,而得了各種各樣的疾病,最后把自己送進了醫院,甚至呼嗚哀哉。
在人人追求享樂的時代,我提醒自己,要保持深刻的警醒和洞見。時時自?。何沂钦l?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就像有時我們去一個管理嚴格的地方,門口的門衛常常會問三個問題:“你是誰?你從哪里來?你要到哪個部門去? ”有時往往還要加上“你找誰?”可是我們來到地球這么特殊的地方,竟然沒有問過自己這幾個問題。這許是很大的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