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去世已經5年了,這兩天連續夢到父親,醒來時無盡的思念,請允許我仔細的描述一下我眼中的父親,我怕我會忘記這么多細節。
(1)父親最大的愛好
父親最大的愛好就是放鞭炮,但是家里都是女孩子,所以就有了每年的一幕,讓我和二姐去放鞭炮,如果放了,他就開心的不行。可我又是如此的膽小,每次他都很殷切的看著二姐,終于有一天二姐把鞭炮放在鍋的煙囪里面的時候,煙囪崩壞了。母親駭然,為了二姐的安全擔心,也為了她的鍋。而父親卻開心的呲著白牙,說有出息。有一年父親需要在廠里執夜班,不能大年三十晚上在家過,而二姐又開始頭痛,重任就落在我的身上,晚上十二點的時候,我抖開父親給我留的掛鞭,然后掛在一個竹竿上,點燃之后趕緊跑進來,終于噼里啪啦的響了。
在村里面,不管結婚還是工廠開業,默認都是父親放鞭炮,想著他穿著新衣服,居然去干這種差事,真的是我不能明白的事情。我不知道放鞭炮對于男孩子是一種多么神圣的東西,總覺得他會把家里擺著一個專門放“二踢腳”的東西,拿著一根香,輕輕的點燃,然后帥氣的轉身。其實我每次都很擔心父親的安危,也因為過年放假睡不了懶覺而生氣,父親總是后院放完接著去前院,鞭炮的聲音就在耳邊,總感覺把我們的房子震得快要塌了。
更“可氣”的是父親喜歡和家人分享他的這份歡樂,他總是花重金買回各種各樣的禮花,然后逼著全家人都去看,如果在院子里放還好,這樣我就可以站在堂屋里看。但是有一次他拿著一個至寶,說著這個威力太強了,我們需要去野外放,否則會有危險。我們全家居然需要很配合的走到東邊的空地,圍著看。不過那次真的很漂亮,而我需要一直捂著耳朵,因為到最后都會砰的一聲巨響。
如果遇到不好看的禮花,我們會悻悻而歸,母親就會念叨著這是啥?父親會憨憨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父親就這樣執著的堅持著放鞭炮這個最大愛好,不能不說這是他保持孩童氣息的一種好的方式,我從來沒有試圖探討他的心境,總覺得在放鞭炮的時候他開心的一沓糊涂。
(2)父親最喜歡吃的東西
父親其實活的很天真,他愛吃零食,家里孩子多,在我們小的時候,他也沒有辦法和我們搶著吃,直到我們長大,他才會說著“都沒人吃啊,那我吃啦”。他很愛吃零食,但最愛吃的還是花生。基本上口袋里總裝滿花生,而且是一邊吃,花生皮一邊掉。因此你總是會聽到母親的嘮叨,多大的人了,四處弄花生皮。
最深的印象是,開飯前父親在桌子上捧一堆花生,倒一杯小酒,自斟自酌起來。每每想到這里,我就想自己是一個男孩,這樣更能體會他的行為,然后陪著他喝一杯。母親后來總是限制他喝酒,因為他的血壓高,而最后還是這個高血壓奪去了他充滿活力的生命。有時候想不是吃生花生會降血壓嗎?父親吃了一輩子卻還是不行,可能這就是命吧。
父親走后,母親見到角落放置的花生,嘴里喃喃的說:“花生還沒吃完,人就走了”。這些情景,真的痛的無法承受,而母親也還執著的每年都種一些花生,嘴里說著你爸愛吃。每個人都有思念的權利和方式,而我們只有默默的支持。
(3)父親最愛扮的人物
父親的演技真的很差,據說最早的時候他只在村里演過一個土匪,但是一點都不妨礙他童心未泯。我相信每個孩童都曾經希望自己長大之后能夠挨街串巷的賣東西,覺得那樣足夠拉風,也可以說是令生活充滿希望,因為賣東西的人總是從很遠的遠方來,遠方總是令人期待。
父親最愛扮的自然就是賣東西的,他賣過很多,大熱天的中午他下班回來自然會扮演賣西瓜的和賣冰棍的,而且總會有上當的人欣喜的跑出來,可以想見父親既興奮又得意的臉龐,聽著別人無奈地搖頭“原來是老三”(父親排行老三)。父親還賣過冰糖葫蘆,當然賣冰糖葫蘆,基本上是用來騙我們姐妹幾個,曾經在妹妹小的時候,聽到賣糖葫蘆的高興要買,卻發現是父親的時候,她郁悶的要哭出來的場景。
盡管父親扮演過很多,他好像從來都沒真的賣過東西。不過總會在夏天我們睡醒的時候,他買了很多的冰棍,讓我們快吃別化了,而在冬天自然他會買很多糖葫蘆回來。每當這個時候我就覺得父親真好啊。
(4)傳說中的父親
這里講述的是我不曾親身經歷過的父親的崢嶸歲月。父親長的魁梧,脾氣看上去也不好,而且因為當過幾年兵,在他的身上自然有一份威嚴和領導才能。傳說在磚窯上班的時候,他們那里的頭頭對工人特別不好,最后發展到父親說今天干工人們就干,父親說歇著就歇著,這對于那個頭頭還得了?終于某一天父親被辭退了,那個頭頭怕了父親的影響力,只好讓廠里把他辭了。當時的工人據說為了父親罷工,說父親不回來就不干活。后來還是父親回去平息了,最終父親沒再回去工作了。但是那個頭頭只能繞道走,再也不敢遇到父親。有一次父親在那個頭頭下班的路上截住了他,那個頭頭嚇得尿褲子了,而父親并沒有動手,只是問他這件事為什么要這樣做?想到這里,我輕笑,父親真的太可愛了,你都已經是頭頭了,哪個領導能容得下你,你居然還去問為什么?其實父親是如此的單純呢。
母親說父親剛結婚的時候,總是糾集一幫人去小學校籃球場打球,他喜歡運動,在部隊的時候是大中鋒,我無幸看到他颯爽英姿在球場上的樣子,真的是一件憾事。兒女陪伴父母的時間真的短的令人扼腕。
父親很講義氣,聽母親說有一次村里的人去縣城里賣菜的時候,和別村的人起了沖突,眼看就要打起來了,父親站了出來,說你們想干什么,欺負人還是怎樣?父親眼睛瞪圓真的很嚇人,所以那幫人竟沒敢下手,總覺得父親是世外高人。由此,村西頭的那幫人都特別感激父親,每次見到父親都畢恭畢敬的喊他三叔。
關于父親的傳說還有很多很多,比如老叔每次被人灌醉他總是說“要是我三哥在,你們都得趴下”;比如每次老叔和別人打架,父親總是及時趕到,而根本不用他動手,糾紛就解決了;又比如,和別人起沖突時,對方三個小伙居然都不敢動手,扯著嗓子罵,父親回來喝水說“打架真憋氣,都不動手,罵的我嗓子疼,我早想好了,如果他們一起上,我就用鐵锨鏟他們”。其實我一直都很納悶,到底父親展示過沒有,他到底有多能打,因為感覺父親沒有出過手,世外高人也不過如此吧。
(5)父親的超能力
父親最令人驚奇的就是干活超快吃的超少。父親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漢,因此我對男生飯量的理解最初都來源于他,我一直以為男生就應該吃的那么少,到了大學我才知道父親是特殊的,男生沒有吃那么少的。父親干活一個人能抵三個人,干什么都很麻利,這也是他影響我最深的一點,我討厭拖沓的人。父親在包玉米的時候喜歡把下巴擱在膝蓋上,而手上的活卻特別的快。父親走后,我有一次夢到父親還在干活,醒來后我就大哭不止,可能父親這個超能力太過強大,提前透支了他的生命。希望他在另一個世界不用那么累,也不用我特別惦記。
(6)父親與母親
父親與母親是典型傳統婚姻組合,一個細心,一個粗心,一個精明,一個大條,一個脾氣好,一個脾氣暴躁。父親與母親我真的不能妄做評論,他們自有他們的愛情,有他們的生活。母親偶爾會說剛認識你爸的時候,鴻雁傳書,說什么都聽我的,什么都不用我干。
偶爾會說剛分家的時候,多么的窮,真的餓,而父親嫌母親吃的多,母親就傷心的哭。然后父親晚上出去,偷偷地給母親弄回來紅薯,母親趕緊洗干凈,開心的呼著紅薯的場景。我知道那些日子是多么的清苦,而母親回憶起來卻一筆帶過,只是嘴角輕輕揚起,回憶屬于他們兩個的珍貴歲月。
原來以為父親和母親之間沒有愛情,現在我卻不敢妄下結論,因為我是如此的膚淺,他們那種相互扶持,一路走來的種種,旁人又怎么深切的理解。父親走后,母親會喃喃自語,我聽不清她在說什么,可能只是心里的一種思念。母親對父親的感情超出我原本的理解,只是希望母親能夠保重自己的身體,替父親在世間體會多一點東西,我知道這是父親臨走沒來得及說的希望。
關于父親的故事還有很多很多,今天暫寫到這里,謹以此獻給我深愛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