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萬才家很窮。無奈，他和妻去南方打工。一日，母親給他打來電話，含糊其辭地說父親的病不好。他便和妻子坐著火車，經過幾天幾夜的旅途勞頓，回到了家。
在省城醫院最后確診，父親是淋巴癌晚期。醫生偷偷告訴他，準備后事吧，老人沒幾天了，他想吃啥你就買啥吧。
回到家，萬才和妻子精心地照料著父親。那幾天，他經常問父親想吃啥，父親像個小孩，早晨說他想吃油糕，萬才便騎著自行車去街道買。回來后，父親只吃了一個，憔悴的臉上便露出滿足的微笑。
下午妻子又問父親想吃啥，父親說，他想吃核桃。萬才又去街道買回來，讓父親吃。看著父親一點一點地貪婪地吃著自己想吃的食物，萬才臉上也露出滿足的微笑，但心里卻酸酸的。
因為在萬才的記憶里，父親幾乎沒吃過零食。
幾天后的傍晚，母親又問父親想吃啥，父親好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力氣，吞吞吐吐地說：我想吃——羊肉泡饃。萬才和妻子聽后都驚詫地睜大眼睛。
從萬才記事起，父親從來就不吃羊肉。
小時候，萬才心中最奢侈的食物就是羊肉。有年冬天，鄰居家死了一只不大的綿羊，剝皮后，給萬才家送了一小塊。母親下午包了一些羊肉餃子，父親只吃了幾個，就說自己反胃，母親也說她也吃不慣，剩下的萬才又吃了一頓。看著萬才貪婪地吃著，父親笑瞇瞇地說，我娃吃，我娃正長身體呢。那天等咱有了錢，買一只羊，殺了，讓我娃吃個夠。
母親聽了，也附和這說，對，讓我娃天天吃羊肉。聰明的萬心里明白：羊肉這么香，不是父母吃不了，而是他們不舍得吃。
有一次，萬才成績考得好，父親說要獎勵他。來到街道，父親問他要吃啥隨便說。他鼓足勇氣，才支支吾吾說，我想吃一碗——羊肉泡饃。父親聽到后，爽快地說，走，只要我娃考得好，我每回都讓你吃美。來到羊肉館，萬才以為父親也會給自己來一碗，沒想到，父親只要了一碗讓他吃。他邊吃邊不解地問：大——你咋不吃？哎——你不知道大從小就不吃羊肉，一聞到那膻味就想吐嗎？
從此，萬才便知道父親真的吃不了羊肉。很多次都是這樣：他趴在桌子上津津有味地吃著，父親在一邊看著他吃，自己一口一口地吸著煙卷。
母親看到萬才不解的神情，忽然紅著眼說，你去吧，給你大買一碗讓他吃吧。
當萬才急忙摸著黑，騎著自行車，從街道把羊肉泡提到家門口時，忽然聽到了母親放聲哭訴說，他大，萬才把羊肉泡，馬上給你買回來了，你吃上一口再走吧。我知道你愛吃，哄了娃幾十年。你吃一口再走吧……
萬才聽到此，哇的哭著，手里的羊肉泡掉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