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風身輕如燕,足下幾個輕點已經飛出了御劍山莊的院墻,飛出御劍山莊不遠,顧長風突感體內精血逆流,喉頭已經一絲甜意,他用內力強壓下去,打算從樹枝上借力回到地面上,卻不想腳尖剛點到樹枝上便失去重心,狠狠的向地面摔下去。
?穆汐月尾隨他前來,剛一落地便看到顧長風直挺的躺在地上,一只手按著心口:“顧長風!”穆汐月一聲驚叫已經沖到顧長風身邊,她輕柔的拿下他臉上的面具,只見他英俊的面龐上已經毫無血色,就連往日明亮清澈的眸子,竟然也染上了一絲痛苦之色,她輕輕把顧長風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你怎么樣?怎么傷的這樣重?”
?顧長風把頭輕靠在穆汐月懷里,苦澀一笑:“失策了。”他原以為他用內力護住心脈,身上這些傷是可以撐到殺掉齊云昭之后的,不成想他竟然會傷的這樣重,看來外公為了不讓他插手這件事,已然對他下了重手。
? 穆汐月沒有深究他是什么意思,輕輕的想要扶他起來,卻不想輕微一用力,顧長風已經一口鮮血噴涌而出:“顧長風!”穆汐月的聲音已經有些慌亂,微微泛出了哭腔。
?顧長風努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他的眼睛里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安靜清毅,他望著穆汐月輕輕一笑,安慰道:“我沒事。”
? 穆汐月看著他清明的眼神微微有些安心,可這安心隨著顧長風的昏厥變成了更深的慌亂。顧長風的輕松維持了半刻不到,就感到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 顧長風清醒的時候,已經是戌時末刻了。他望了望周圍,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不大不小古樸的臥房里。屋外飄進來些許藥香,他起身摸了摸胸口,發現身上輕松了不少,嚴重的內傷也感覺好了很多。緩步走到門口,便看到走廊的拐角處,那一抹粉紅色的身影正對著一個藥爐子努力的扇著扇子。半晌,他邁步向穆汐月走去,穆汐月聽到身后輕微的動靜,一轉頭便看到顧長風正向她走過來:“你醒啦?”穆汐月沖著他一臉微笑。
? 顧長風走到她身邊,發現她臉色有些蒼白,精致的額頭上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眉頭輕皺,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從身上掏出了一方白色的錦帕蹲下身去,輕柔的抹開她額頭上的汗珠。穆汐月看著他的動作微微一笑,發現他的臉上已經泛起了血色,溫柔道:“這里是松山別院,是我爹偷偷建造出來方便他和我娘養老住的,很安全。”顧長風收起錦帕,認真的盯著她的眼睛,穆汐月接著道:“你傷勢太重,這里沒有藥,所以我回了趟山莊,不過只有小思知道我回去過,她不會說出去,你放心吧。”
? 顧長風點點頭敏銳的捕捉到她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疲憊之色,他伸手接過穆汐月手中的扇子,薄唇微啟道:“你去休息,我來。”
?穆汐月別過他的手,有些執拗道:“我不累,藥馬上就好了,你先等一下。”話音未落顧長風已經捉住了她的手從她手中抽出了扇柄,看著她的眼睛道:“聽話。”
? 穆汐月看著他一怔,隨即淺淺一笑:“好吧。”說罷便緩緩起身向屋里走去,顧長風望了一眼穆汐月的背影,轉身便坐到了穆汐月剛剛坐的位置上,剛落坐身后就傳來一聲鈍鈍的響聲,轉頭便發現穆汐月已經昏倒在地了。顧長風明顯驚到了,只一瞬便閃到了穆汐月身邊,一把將她抱起,快步跨進房間將她放在軟榻上,抬手撫上了她腕間的脈搏,待探到了穆汐月的脈搏后,顧長風的兩條劍眉瞬時皺成了一個疙瘩,穆汐月的寸關尺三部脈皆無力,重按空虛,典型的內力耗盡,氣血兩虛的癥狀。
?子時剛過,穆汐月悠悠轉醒,剛睜開眼睛,便看到顧長風嚴肅的臉,他的眼神依舊清明,只是多了一絲化不開的擔憂。還沒等她開口,顧長風已經出聲:“你為何要替我運功療傷?”語氣極為清冷。穆汐月一怔,頓了頓,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便對上他明亮的眸子,緩緩道:“你都不曉得你傷的有多重么?”
? 顧長風盯著她的眼睛沒有接話,穆汐月嘆了口氣接著道:“這附近找不到大夫,就只能我幫你療傷了。”顧長風神色微動:“你耗盡了內力,這很危險。”
? 穆汐月的眼睛一亮,原來他是在擔心自己的內力耗盡會有危險,而不是在責怪她私自為他療傷。穆汐月眨眨眼睛,語氣有些輕快:“你傷的太重了,那個時候我只想著怎樣能護住你的心脈幫你療傷,就沒有想那么多。再說了,內力耗盡我好好修養一段時間就又回來了,不是什么大問題的。”顧長風看著她嘴角的微笑,眼里泛起一絲心疼,半晌他抬手拂了拂穆汐月鬢角散亂的青絲,又幫她捻了捻被角,輕柔道:“你乖乖休息,我去弄點吃的。”
穆汐月眉眼的笑意更濃了,輕輕點頭道:“好。”顧長風復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便起身去了外面。
? 這一覺穆汐月睡得格外踏實,再醒的時候,是被一陣香氣給誘醒的,起身走到門口,便看到顧長風正背著身子在院子里烤著什么,香氣四溢,惹得穆汐月食欲大開,還沒走到顧長風身后就已經開口問道:“烤好了么?”
? 顧長風一邊把手里的烤野雞翻個面,一邊側頭望了下已經坐在他身邊的穆汐月,微微勾唇道:“再等一刻鐘。”穆汐月望著他甜甜一笑:“好。”
?“顧長風,想不到你竟然可以烤得這么好吃。”穆汐月一邊往嘴里塞著雞肉,一邊含糊不清的跟顧長風說話。
? 顧長風看了著身邊的穆汐月,眼里全是笑意,半晌才別過臉去一邊輕輕撥弄著篝火堆,一邊悠悠道:“小時候一個人住,為了避免餓肚子,經常這么干。”
穆汐月望著身邊的男人,輕輕皺了皺眉:“你沒有和父母住在一起么?”穆汐月話剛出口,她便感覺到身邊的男人明顯一僵,半晌才聽到他緩緩道:“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我是外公養大的,他為了磨練我,就讓我一個人住在山里,十五歲以前,我都是一個人在生活。”聲音清冷低沉。
? 穆汐月看著他的側臉突然很是心疼,她掏出絲帕擦了擦手,醞釀了半天,終于問出了那句:“你,到底是怎么受傷的?還有,你為什么一直要殺齊家人?還有,你是不是……魔都人?”
?顧長風側頭看了她一眼便接著撥弄著篝火堆,紅色的火花努力的跳動著,仿佛想要吞噬一切。很久之后,穆汐月還依稀記得那晚被火光照的明晃晃的顧長風的臉,火紅的光映在他明亮的眸子里,格外清冷凌厲。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得好。”顧長風面無表情道。
?穆汐月搖搖頭拉過他的身子讓他正對著自己,有些執拗道:“可我就是想知道。”低下頭頓了頓又跟了一句:“就是想知道你的事情。”
?顧長風看著眼前的女子,輕輕嘆了口氣,緩緩起身繞過篝火站定,抬頭望著天上的月亮不說話。
就在穆汐月覺得顧長風不會開口的時候,清冷的聲音悠悠傳來:“你知道明月樓么?”
? 穆汐月微微一愣,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問:“嗯,明月樓號稱天下第一樓,不過聽說在二十年前明月樓發生了一起血案,然后就覆滅了。”
?顧長風依然望著幽深的天空:“嗯,據說當年明月樓的樓主莫驍云極有才氣,雖然是個文弱書生,卻生性豪爽,喜歡結交江湖豪杰,還廣結善緣,散盡家財,天下的文人墨客,江湖豪杰都十分仰慕他,贈給他天下第一才子的稱號,也算得上中原武林人士的典范。只不過,他這個典范最終卻娶了江湖正派避之不及的魔都圣女。呵……”顧長風忽而一笑,穆汐月望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些孤獨,她緩緩起身信步走到顧長風身邊,望著他的側臉,皺了皺眉。
?“莫驍云這一舉動,引來了不少中原武林人士的不滿。最后以至于給自己和妻子引來了殺身之禍。”顧長風接著說道:“中原武林以天鷹神舍,青城派,星云閣,少林寺,華山派,鐵血門,祁連山七門為首形成聯盟要討伐魔都。他們逼莫驍云交出魔都圣女顧千柔,莫驍云不愿,他認為魔都大多數是好人,不應該趕盡殺絕,并且在他的努力下,中原武林答應和魔都談判,可就在訂好了日子談判的前一天晚上,莫驍云和顧千柔慘遭殺害。”顧長風頓了頓,語氣有明顯的起伏,表情緊繃。穆汐月看到他眼里的水光一閃而逝,他接著道:“莫驍云被人斬首,顧千柔……被人奸殺。連帶明月樓家丁仆人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全部慘死。”
穆汐月看著他緊繃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動,輕柔道:“然后呢?”
?顧長風穩了穩心性,嘆了口氣接著道:“因為莫驍云一家慘死,談判不了了之,而魔都和中原武林卻因為明月樓血案結下了血海深仇。中原武林聯合起來圍攻魔都,最終魔都不敵,便撤往了西域深處。中原武林聯盟看逃跑的魔都人只剩下為數不多的老弱婦孺,掀不起大浪,便沒有在繼續打壓。”
?穆汐月聽著他的話微微點頭:“那,這段時間江湖上發生的幾起案件就是魔都人所為了?”
?顧長風側頭看著她的臉,點頭道:“嗯。養精蓄銳了二十年,他們開始復仇了。”
?穆汐月秀眉微皺,思索道:“青城,星云這幾派,就是當年制造明月樓血案的兇手?”
?“不是。”顧長風的眼神有些復雜。
?“既然不是,為何會被魔都復仇,而且還和明月樓血案的殺人手法一樣?還有,你說當時是以七派為首的,那現在六門都慘遭毒手,接下來,是不是該輪到天鷹神舍了?所以這也是你屢次行刺齊家人的原因?”穆汐月有些驚異。
? 顧長風撇了一眼身邊的女人,沒有回答她的疑問,只問了一句:“你知道我是誰么?”
? 穆汐月有些疑惑他為何要這樣問,頓了一下便試探答道:“你是,魔都人?”
?話音剛落,顧長風就一把攬起穆汐月的腰,把她撈進自己的懷里。穆汐月對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有些不知所措,驚呼了一聲便本能的低下頭。顧長風另一只手輕輕扣在她的后腦上,迫使她抬起頭來和自己對視,穆汐月被他盯得面部有些灼熱。“穆汐月……”顧長風的聲音清冷的有些可怕“有些事情我提醒過你,不讓你知道,可你偏偏要問,現在你沒有退路了。”
?穆汐月看著他,發現他的眸子今晚亮的驚人,“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我為什么不能知道?”穆汐月對他剛才的話有些不滿。
?“呵……”聽到穆汐月的話,顧長風輕嗤一聲。不知怎的,穆汐月竟覺得他的聲音里有一絲凄涼之意。
? 顧長風放開了穆汐月,轉身往前邁了幾步,停下來盯著黑暗幽深的天空,半晌,穆汐月聽到他語氣平靜,輕輕的說:“莫驍云和顧千柔有一個孩子,但是這孩子來臨的時候,正直魔都和中原武林劍拔弩張之時,為了以防不測,便沒有對外公布他們有了孩子。明月樓那晚,其實沒有死絕,是奶娘冒著生命危險帶著孩子從暗道中逃了出來。后來在逃亡的路上,奶娘被趕來追殺的人殺死了,孩子被一個過路的劍客救了。后來這個孩子被他的外公帶回了魔都。”說到這里,顧長風轉身望著身后的穆汐月,緩緩道:“我就是那個孩子。救我的劍客,就是你爹。而我外公,便是魔都的圣尊。”
?穆汐月沒想到,顧長風竟然就是莫驍云和顧千柔的孩子。一瞬間,她盯著顧長風明亮的眸子,竟然難過的不知道說什么好。半天,才緩緩道了一句:“對不起。”
? 顧長風看著穆汐月莞爾一笑,復轉過身去,望著天空,什么都沒說。穆汐月看著他的背影,孤寂的讓她心疼。兩個人就這樣安靜的站著,身后的篝火偶爾傳來木材被灼燒的“啪啪”聲。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寒冷的夜風吹來,穆汐月打了個寒戰。顧長風轉過身走到她身邊,清冷道:“進去吧。”說罷,便抬腳向屋子走去。
?穆汐月呆了一下,轉身快步跟上他的步伐,伸手攀上了他的胳膊,道了一個好字,并且直接忽略掉了他的僵硬,拉著他進了屋里。
? 穆汐月看了一眼坐在窗前的軟榻上仍舊望著天空的男人,把一杯熱茶輕輕放到了他面前的案幾上。又伸手拔下頭上一支并不起眼的簪子,卸掉頂部的珠花,從里面倒出了一粒白色通透的丹藥,執起顧長風的手,輕輕放到他手里。顧長風看了一眼手中的丹藥,疑惑的看著穆汐月。
?穆汐月看著他微微一笑,開口道:“這是碧凝丹,對治療內傷有奇效,而且還能調節人體經脈,讓人功力大增。”她抬手端起案上的茶杯,接著道:“只不過也有禁忌,不能在人傷到不能進行自我調節時服用,人受傷過重的時候,會導致體內六精不合,氣血停滯,大補也就變成了大毒。還好經過我奮力幫你療傷,你的體質現在已經非常適合服用碧凝丹了,趕緊吃了它,可別白白浪費了我一身內力。”
?顧長風看著她認真的表情,搖頭輕笑道:“怎么現在不問我是怎么傷的了?學乖了?”
?穆汐月撇撇嘴,揚了揚頭發道:“哼,你要說就說,怎么廢話變多了。”
?顧長風看著她的小表情,溫柔一笑,把碧凝丹丟進嘴里,從她手中接過茶杯灌了一口水。停了半晌才溫柔道:“反正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你已經全都知道了。這件事情也沒有瞞著你的道理,而且現在這樣的局面,你知道了反而不是壞事。”
? 穆汐月挑挑眉坐到顧長風對面,有些得意的眨眨眼睛道:“說說吧,到底是誰把我們顧大俠傷成了這樣?”
?顧長風嘴角依然掛著笑意,只是眼神微冷道:“是我外公!”
?穆汐月有些驚訝:“你外公?魔都的圣尊?好端端的他為何把你傷成這樣?”
? 顧長風輕呡了口茶水接著道:“魔都沉寂了整整二十年,這次回來就是為了復仇,而且我外公他還想要顛覆整個武林,我太了解魔都人,這樣勢必會給中原武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屆時不光中原的武林人士,就連魔都也會有太多無辜的人遭殃。所以,為了阻止他,我才必須殺了齊江南一家。可沒料到他們竟然動手的這樣快。”
?穆汐月緊跟著他的思路,但依然有些疑惑:“齊江南一家和這件事情有什么直接關系么?”
? 顧長風的眼神里聚起了戾氣,他閉閉眼睛,嘆了口氣道:“二十年前的明月樓血案,就是齊江南做的。而這段時間被滅口的六家,只是魔都復仇,傾覆中原武林的開始。”
? 什么?穆汐月震驚的盯著顧長風,半晌沒有說出話來。顧長風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復開口道:“武林大會召開,屆時中原武林大大小小的門派都會悉數到場。我外公打算在那個時候公開真相,以這個為由頭,手刃齊江南,然后帶著魔都人大開殺戒,所以他才留著齊家人,沒有先拿他們開刀。我殺齊家人,就是為了破壞他的計劃,自然就被他打成這樣了。”
?穆汐月艱難的消化著顧長風的話,半晌才回了一句:“五日后就是武林大會了。”難怪爹急著想要給她找個好婆家。原來作為這屆召開武林大會的主家,御劍山莊的確是不可能置身事外了,爹和娘肯定預感到了事態的危險性和嚴重性,想要她避開。只不過爹爹肯定不知道,整個武林才是魔都真正的目標!
?顧長風緊皺著眉頭道:“嗯,齊家人現在是殺不掉了,明日回去后,讓你爹提早準備,多加小心,離齊家遠一些。”
? 穆汐月現在已經無心再想其他,重重的點頭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