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農歷三月,谷生年滿20歲,斷斷續續上學上到初中,學習也還算好,但是中考也沒考個好成績,便回到家來務農。谷生爸媽都剛年過40,常年務農身體正漸衰老,原盼著谷生讀書掙個出路,可讀完初中又沒了后話,想回到村里能當個村上的老師也不錯,可過了兩三年也沒尋到好機會。那會兒像谷生這么大的青年男子,大多數都已經結婚,谷生因為讀書的緣故,耽誤了幾年,雖說20出頭也算年輕,可谷生爸媽看著兒子沒個好的職業,便想著先成家,于是開始張羅著給谷生說親。
3月底,經村里媒人兩邊撮合,幫谷生和同村河對面的馬家姑娘牽上了線,兩家父母也起了來往,相互請著吃了幾頓飯,送了幾樣東西,把對方家里的孩子也看得七七八八,到五月底,谷生爸媽想著讓谷生和姑娘也見上一見,于是找媒人說道,好歹答應帶著姑娘來谷生家里走動走動,一來跟谷生見見,二來也看看谷生家境,媒人領了谷生爸媽的想法,便去馬家請人,馬家父母也有意做成這門親事,便同意了,定在七月初十,姑娘去一趟谷生家。
到了七月初十,早晨艷陽高照,早飯剛過,卻是一陣暴雨,雨來得急也收得急,兩家正擔心姑娘不能出門呢,雨便停了,于是媒人在馬家吃了早飯,帶著姑娘上路了。
馬家姑娘上過小學,雖不如她外公是個讀書人,但也心思靈巧。和媒人走了一半的路,便跟媒人說起:阿婆你看我今天收拾得可好看?不會被谷生家里嫌棄吧?媒人一聽,樂呵呵道:姑娘長得天仙一樣,谷生要能把你接到家,那還不得家把你供起來。姑娘又說:既然阿婆覺得我也不是個丑女子,那我要跟阿婆說好,阿婆幫我牽線,我心里感激,總是記著,爸媽操心我也記著,可這嫁不嫁還得我自己做主,今天去走一遭,我借口和谷生單獨出去說說話,要是和谷生一起回來吃午飯,便是心里答應了,要是沒回來,就是心里不愿意了,還要麻煩阿婆打個圓場。那媒人一聽,沒想姑娘還有這番心思,又想著谷生也是讀過書的,更覺得兩人般配,這樁姻緣算是板上釘釘了,便答應了姑娘。
約莫走了兩頓飯的功夫,媒人和姑娘到了谷生家,谷生爸招呼媒人和姑娘坐下,泡上茶,還抓了兩大盤平常舍不得吃的瓜子和花生款待,那邊谷生媽就開始張羅午飯。坐了一會兒,谷生兩手掐住一大把青菜回來,姑娘一看,谷生穿著白襯衣黑滌綸褲,白襯衣扎在衣服里平平整整,頭發是三七分,也梳得整整齊齊,心下暗自喜歡。谷生到廚房放下菜,也來陪坐著,只是找不開話頭,和姑娘一直無話,只谷生爸媽和媒人搭著話,時不時帶上兩人,兩人跟著對答,也不過寥寥幾句。
四個人就這么坐了一會兒,茶也添了兩遍,谷生媽想起來叫谷生去請張家奶奶過來給媒人作陪,谷生起身準備出門,姑娘也站起來說和谷生一起去,谷生紅著臉,沒說話便出門了。
張家奶奶在村那頭,兩人出了門,順著村頭小路走下去,谷生臉皮薄,一路也不主動說話。倒是姑娘主動問起谷生上學的事情,谷生便把小學到初中經過挑重大的事項一一講來,其中同學八卦校園趣事引得姑娘笑聲連連,谷生還特別說到自己寫的作文被老師在課堂上當范文念,姑娘聽了心里對谷生的好感便又多了一分。
就這么說著笑著走了一陣兒,兩人看到不遠處有人在打杏兒,姑娘便說,好大的杏兒,我也想嘗兩個呢。谷生聽到,就指著杏樹說,那是黃家的杏樹,今天黃家沒人在家,他們偷著打呢。姑娘便說,別人能打,我們也能打啊。谷生一聽,撓了撓后腦勺,面露難色,姑娘咯咯咯笑起來,說道:又不是教你做賊,你看別人在打,你去旁邊撿兩個回來。谷生低頭一想,撿兩個倒也無妨,說聲那我去了便往樹下走去。
谷生剛一走近,打杏的丙國大笑道,狀元也來偷杏啊,給媳婦兒弄的?谷生臉一紅,訕訕的不說話,低下頭去找杏。一彎腰又蹙住了眉,原來這杏樹是主人家平常栓牛的地方,地上被牛踐踏,泥土松軟,剛一場雨過,一層稀泥混著牛糞,別提有多臟,谷生愣了一下沒下去手,便直起身,仰頭往樹上望去,想從樹上摘幾個。哪成想谷生正一仰頭,丙國剛好一竿子打在樹枝上,葉子上的水撲簌簌落下來,好似一陣大雨,淋得谷生滿頭滿臉,梳的齊齊整整的頭發一縷縷貼在頭上,白襯衣也沒了風度,一時狼狽不堪。旁邊被淋的人驚叫大笑,谷生也沒得生氣,仰頭看了一圈,近處能摘到的杏兒連青的也不剩,沒奈何,谷生只得低頭去地上找。
那邊姑娘看著谷生在樹下淋了水,一時好笑,又想著他會不會著涼,心里有些急,好在沒一會兒,谷生慢吞吞回來了,兩手攥著5個半青不黃的杏兒。姑娘一看谷生,頭發也塌了,白襯衣貼在身上,鞋子和褲腳還沾滿稀泥,哪還有剛一見時一表人才的樣子,心下一空,又有些歉疚,剛想開口,卻見谷生一臉悻悻的遞過杏兒,說聲你吃,姑娘一愣,關心的話便說不出口,一看杏兒上有泥,也沒伸手去接,便說,回去洗洗去,杏兒和你都洗洗,谷生也沒接話,扭身前面走了。
姑娘跟上谷生,走了一陣也沒話說,一抬眼又看到前面落湯雞一般的谷生,想起他遞杏兒的申請,再想想那幾個青疙瘩杏子,牙齒猛然一酸,跟著心里一涼,便叫住谷生,說出門前媽交代要回去喂豬,不等谷生接話便往家走了。谷生愣愣看著姑娘走遠,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姑娘走后,谷生心下空空涼涼頗不自在,又想不出哪里不對,晃晃悠回到家里,媒人一見谷生,大吃一驚,還以為谷生跟人打架了,谷生忙說沒有,接著說起撿杏被雨淋的事,又問起姑娘,谷生說姑娘回家喂豬去了,媒人一聽,心里知道這門好事便算黃了,打幾個哈哈說隔幾日再來便也走了。
谷生拿毛巾擦干頭發,又換了件襯衣,把打濕的襯衣掛到門外的竹竿上,往村頭一望,媒人也已走遠,姑娘早沒了蹤影,谷生爸坐著抽起煙來,谷生撓撓頭,剛才心里那陣空落落的感覺早已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