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樓下有一間包子鋪，大約已經開了五六年光景。鋪面很小，三個人站在里頭略顯局促，走路都要相互借道。

管事的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姑娘，外地人，個頭不高，手腳極其麻利，收錢找零裝包子一氣呵成，像一個匠人。

自從我搬來這邊住，這家包子鋪便成了我的固定早餐點，無論陰晴，每天早上必定要買兩個包子果腹。姑娘見我來，總要笑呵呵打聲招呼，這大概就是老客戶區別于其他買者的一項優待吧。

姑娘大部分時間都是溫和帶笑的，畢竟迎來送往落到自己手里的是錢。在人民幣面前，極少有人不是溫和帶笑的。

但姑娘也是固執的，人在固執的時候便很難帶笑。

有一次排隊買包子，旁邊沖過來一個年輕女孩，一邊自顧自地掏錢，一邊叫嚷著：幫我裝兩個包子，我趕時間上班，嚷完后還不忘禮貌性道了聲謝謝。姑娘的固執病犯了，要求她到后頭排隊，還耐心解釋了一句：大家都在趕時間，對不起，我不能讓你插隊。沒奈何，年輕姑娘憤然離去。

還有一回，一個壯小伙開車過來買包子，無視排隊的長龍，掏出一張百元大鈔放在柜臺，要買一百個。我的天！頭一回見到這么闊氣的少爺。這就是所謂的大客戶吧。姑娘似乎見慣了百元大鈔，沒有像我這般大驚小怪，淡定地把錢遞回給小伙，要求他排隊。

請到后面排隊，謝謝。

簡單的一句話，固執的一個拒絕，就像北國寒冬里的陽光，好暖。

再有一次，一個中年大媽帶著孫女趕早上學，但包子鋪正值高峰，估計怕孫女受凍，大媽徑直走到隊伍前列，告訴姑娘自己要倆包子，還特意強調了一句：包子是買給小孫女吃的，自己不吃，也不想插隊。好溫情的一張牌！姑娘猶豫片刻，還是拒絕了，但拒絕得很吃力，仿佛做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抉擇，以致于臉蛋脹得通紅。

請到后面排隊，謝謝。原來這句話說出來也并非那么輕松。

但在其他人聽來，卻舒服得很。

再后來，排隊買包子仿佛成了大家潛意識里的行為準則，包子鋪的生意也越來越好。包子鋪前秩序井然，倒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我與姑娘閑聊，聊她的固執病，她倒不以為然，認為排隊實在是一件雞毛蒜皮的碎事，談不上固執，也談不上風景線。就好像受人恩惠后道一聲謝謝，理所應當而已，不必大張旗鼓說它的好。

是呀，理所應當，排隊不正是理所應當嗎？

遵守交規，不正是理所應當嗎？

愛崗敬業，不也是理所應當嗎？

理所應當的事，就不必拿出來吆喝、賺喝彩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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