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許我們從來不曾走過，但它一直在那里，總會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村上春樹

1

我當了十二年的好學生，第一次被罰站，是為了陳念。

不過對此我并不后悔，因為在我嚴重早熟的思想里，一切都是我心所想的那般。包括往后的日子等了那幾年，我自翊策劃了她的一生，可是在后來的短短的三分鐘里，我和陳念靠窗而坐，聞著咖啡飄出的濃香，在我決定等你的時候已經過完了我的一生。

我十二歲認識陳念，同上初中，后來在逐漸偏離人生軌道、身邊諸事不順的時候，最幸運的莫過于在十二歲提前遇到了對的人，然后修煉了一輩子的愛情。

剛上初中，由于從小身材偏瘦，每次分班都占據最前排的黃金位置，陳念和我同桌，那時她剛從外地轉來，聽說還是大城市，說話和我們都不一樣，就像語文老師在教我們背誦課文的那樣，字正腔圓的，比老師還標準。

陳念自然而然的成了全班男生的女神，當時女神一詞還未流行，就覺得她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

可我早熟啊，卻把她當成人生奮斗的目標，由于我和全班男生追求的起點不同，所以我和陳念經過三天的軟磨硬泡就成了最好的朋友。當時班里的老流氓王少年嚴重吃醋，在廁所警告我以后和陳念保持一定的距離。王少年在學校里小有名氣，成為第一個模仿道明寺的潮流引導者，引得一堆女生埋頭尖叫，我暗自給王少年娶了老流氓的稱號。

那次廁所的威脅，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自然答應。然后在自習課上偷偷跟陳念說：“你知道嗎！咱班有個男生喜歡你！”

她瞪大了眼珠子，一副正兒八經上當的樣子：“阿！誰阿？”

我一樂：“暫時保密”

后來因為這事，她糾纏了我好久，包括去食堂吃飯，放學回家。陳念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頭，甩都甩不掉，聽說這招是諸葛亮發明的，叫“欲擒故縱”，后來被定義為“好奇害死貓”，特別是對于女生。

后來老流氓王少年發現貓膩，在大課間再度把我叫到廁所單間，當時她在蹲坑，旁邊站著幾個看上去不正經的少年，褲帶上幫著當時最為流行的鐵鏈子，像“流星雨”里的道明寺一樣。

隨后他從墻洞里掏出一本英語書撕下兩張扉頁擦屁股，慢悠悠的擦屁股，慢悠悠的提褲子，最后慢悠悠的用手拍我肩膀在我背后饒一圈，就像電影里黑道一樣，這是要殺人滅口的前戲。

老流氓王少年說：“你小子有本事，竟敢動我的女人，上次警告你沒長記性是吧。”

因為他是說我的女人，而不是叫女生，這種感覺我一輩子都記得。

我嚇得一哆嗦，主動認慫，后來這件事在我成長的過程中留下了深厚的陰影。最后在老流氓王少年的威逼利誘下，交給我一封信，用粉色信紙疊成一個心，叫我一定親身交給陳念手上，并在今天晚上放學前拿到回信。

當時在我早熟的思想里，這叫對于愛情的考驗，從來沒有一順到底的愛情，總會出現破壞愛情的第三者，電視上都這么演。

下午兩節課語文，陳念代替語文老師站在講臺上帶領我們讀課文，從她嘴里讀出來每個字都很正，就像聽廣播一樣，后來因為陳念的原因，班里的語文成績直線攀升，就連最后一排的老流氓王少年也考到了八十分。

再說回情書的事，當陳念從臺下走下來坐在我旁邊起，我就一直再找機會遞過去，后來夾到了課本里，在晚讀的時候偷偷的觀察著，陳念再三猶豫，還是把信打開，然后臉上露出紅紅的緋印。

我故意問她：“這什么東西？”

她立馬窩成一團，攥在手心里：“沒什么”然后望了望身后老流氓王少年的方向，湊到我耳邊，“王少年給我寫的情書！”

我故作驚訝：“阿！那你給人家回一封信啊！”

陳念說：“不回，他那個樣子我看見就煩！”

我暗自開心，隨后想起回信的事，最后由我主筆以陳念的名義給老流氓王少年回的信，還特意折了一個心形，具體內容如下：王少年，以后不要再讓大格給我送信了，最近期末將近，希望我們大家好好復習，爭取考個好成績。末了還加一句，其實你很帥，會找到更好的朋友。

我將信送給王少年，他當即拆開來看，當時周圍還有一些馬仔，王少年故作高深，把信揣在兜里，我就說嘛，陳念是我的女人。

然后幾個人鼓掌，打心里覺得王少年高深莫測。

第二天老流氓王少年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封信交給我手里，回頭我就拆封，又故作高深的回了他一封信。

他又洋洋灑灑的回了一封信。

我又故作高深的回了一封信。

最后老流氓王少年不死心，就這樣回了大半年，信中的內容何其豐富，我每次在廁所受到王少年的威脅或者心情不順就以陳念的名義回信給他，在信里起勁的罵他，那叫一個爽，關鍵是老流氓王少年有受虐傾向，無論怎么罵，還是一副嬉皮笑臉。不過也絕逼癡情，每次在信中都卑微的像只螞蟻，可不是嗎，在最喜歡的人面前本來就卑微，加上年輕氣盛不懂愛，何其卑微！

后來每次想起曾經和一個男人回了大半年的情書就覺得惡心，不過還好，改變了老流氓王少年的命運。

后來東窗事發已經是三年后了，我們同在全市最好的高中，當他知道是我在替陳念回了大半年的情書時，差點沒跑到廁所里去吐，后來追了我大半個操場。

我說你有沒有良心，要不是我督促著你學習，你他娘的能考上全市最好的高中？

老流氓王少年身體長胖了一圈，蹲在地上喘氣，靠，老子還以為是為愛情奉獻了，沒想到被你耍了一頓猴戲，要不是看在陳念份上，老子饒不了你。

2

說回陳念，她并不在這所高中，在中考前我以陳念的名義回復了老流氓王少年最后一封信，說你一定要好好學習，考全市最好的高中，我在那等你。老流氓王少年以為陳念回頭，發瘋似的學習，臨時抱佛腳，也要抱對地方，當晚在桌子上刻下四字真言“為愛奉獻”！

其實陳念早就跟我說轉學了，我驚訝的看著她，然后得到一個確切答案。陳念的家里人后來決定，讓陳念去學音樂，當時特長生特別吃香，全校要是有一個會跳舞的女生，幾乎是全校男生的追逐對象。

后來我騙了老流氓王少年，讓他們徹底分開，那是我年輕時候做的最污的一件事，現在想想真是心狠手辣，小小年紀就為愛不擇手段。后來內心有愧，加上家里人的催促，嚴重反對讓我去跳舞，說全村有幾個學跳舞的，沒啥用。所以就和老流氓王少年報了一個學校，最嚴重的是在分班的時候成績居然在我之上，人生投幣遭遇到了危機。

“王少年，有本事咱倆公平競爭，誰贏誰追！”我坐在操場人的乒乓球臺上憋出一句話。

此時老流氓王少年依舊蹲在地上緩著氣，“行，老子就不信贏不了你！”

“你說比什么？”

“比學習！”

比學習？老流氓王少年居然說跟我比學習，雖然這次考試比我高一些，可這就好比撞鬼的概率，要知道我稍微發揮就可以將他甩在后面。

后來我們倆發瘋的學習，那兩個月是我最認真的時期，我把這次比拼是拿終生幸福當賭注，而老流氓王少年繼續奉承著四字真言，在同期年紀的“三好標兵”時，我倆一共入圍，成為年紀的佼佼者。

后來季度大考，我以總成績高出十分的優勢贏了老流氓王少年，那時在我心里認為，陳念就是我的了。可老流氓王少年就是流氓成性，非得耍賴，我自持清高，給她一個機會。

后來我們比拼了短跑長跑俯臥撐，又比拼了跳繩跳遠扳手腕，總之有輸有贏，他不死心，我不情愿。

在我們倆爭得水深火熱的時候，聽說陳念戀愛了，對象不是他，也不是我。那時高三，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于此了，在兩個人為一個女生拼的你死我活的情況下，那女生轉身和另一人相戀。

為此，老流氓王少年痞性大發，非得拉我去旁邊藝校使壞，我問他怎么使？老流氓王少年嫣然一笑，那模樣兩個字形容“陰險”，后來我在門口把風，老流氓王少年潛入教室拿回來一個本子，本子上寫著“劉川楓”，我問灌籃高手里面的大人物？

娘的，這就是那小三劉川楓，早就打聽好了。

怎么做？

我看著老流氓王少年的眼睛，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接下來就做了一件這輩子覺得最缺德的事，可是為了愛情豁出去了，只要想到陳念，晚上走路被人戳脊梁骨也無所謂了。

我模仿劉川楓的筆記給陳念又寫了一封信，具體內容省略，大致意思是我不要你了，我喜歡會跳芭蕾的女生，而你只會跳民族。

我和王少年暗笑，然后等著他們的分手消息。

3

不出所料，陳念分手了。

是被劉川楓甩了，那天晚上陳念手里攥著偽裝的信，和當年攥著王少年的信一樣，只是心境不同，前者慌張，后者他媽的悲涼啊！

老流氓王少年罵我缺德，我說，誰他媽出的主意。

看著陳念握著信走出校門口，車也沒坐，然后一個人回家，眼睛紅紅的，剛走出人堆就哭了出來。

不過對于那次惡作劇并不后悔，因為劉川楓也不是什么好鳥，憑借三分神似流川楓的臉，在分手沒幾天就有了新歡，光明正大的出去校園，甚至當著陳念的面一本正經的介紹，這是我前女友，這是我現女友。

靠，虐殺一整隊單身狗。

不過結果還令人滿意，那段時間他們學校為了嚴肅校紀，特意抓了幾個典型犯，劉川楓在內。后來被留校觀察，我和老流氓王少年捧腹大笑。

是我們救了陳念，要不然留校察看陳念沒跑。

周五下午放學，我和陳念順路，看她無精打采的走路，我問她，你準備考哪個學校了？

陳念木訥了一下，去東北。

我說，東北冷啊，吐口唾沫都能定個釘。

她說，無所謂，我喜歡雪。

我說，那我也考東北，我喜歡吐唾沫。

陳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來劉川楓在她心里已經漸行漸遠了。曾經無法企及的夢想現在看起來依舊遙不可及，有些人從你的世界路過，你也從別人的世界路過，有的留下遺憾，有的放了一個屁就走了，留下滿滿的臭味。劉川楓在陳念心里留下了遺憾，沒關系，未來我可以替她還啊，可是老流氓王少年不同，陳念至今沒看過一封他寫的信，在陳念的世界里放了一個屁就走了。

就這樣我們畢業了。

畢業典禮的時候，我和老流氓王少年喝醉了，最后在酒桌上談起陳念，最后拼酒，誰先倒下誰退出。

旁邊有個孫子嘲笑，兩個癡情種，傻逼一個一個。

可是在那個年紀就是覺得偉大，再加上酒精作祟，拼酒又彰顯男人氣概，當時就認了，無論偉大或慫包。

最后也不記得誰先倒下，醒來之后就看到了陳念，就對我說了一句話，高考順利，然后就轉身走了。

那個白色纖弱的背影我至今記得，漸漸走出我的視線，淡出我的世界。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也從來沒有陳念這個人，那時就想，酒精真不是個好東西，錯過了這么多相遇，歲月也不留情，當年初中同桌互傳信紙的時代已經錯過，遺失的單純時間從來彌補不了，我半天憋出一句話：“我會好好考的，東北見！”

老流氓王少年嗚嗚哭起來，眼睛閉著，嘴咧一個口子，眼淚順著耳根往下流，靠，真丑！

你他媽裝睡啊！

我這不是不敢睜開嘛。

老流氓王少年難得深情一次，就是樣子真丑。

4

上帝給你關一扇門的時候，也會為你開一扇窗，可是城堡太大了，窗戶太多了，我們又太渺小，上帝稍一猶豫，開錯了窗。

東北太大了，陳念考到了吉林藝術學院，老流氓王少年考了最冷的黑龍江，而我最后在大連落定。自此都在東北，可相差何止一條河流啊。

大學期間一直保持密切往來，相互吐槽，互相懷念，老流氓王少年說，大學就是不一樣，林子大了啥鳥都有，就拿宿舍的同學來說，不到三天就搞了一個女朋友，那速度比拉屎都快。

我大笑，老流氓王少年果然成了地地道道的老流氓，名副其實。

而我們用了整個校園時代去喜歡一個人，最后還得到了“三足鼎力”的局面，吉林，沈陽，黑龍江，其實不怪歲月無情，就怪人心善變，當年喜歡一個人放在心里，然后用心去追，現在喜歡一個人放在床上，然后用嘴去追。前者時光爛漫，后者激情四射啊！

老流氓王少年有了女朋友，聽說是學舞蹈的，身上還有幾分陳念的影子，由于王少年天生痞性難改，現在女生偏吃那一套，老話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倒成了真理。像我等賣弄風騷的文青在別人嘴里成了矯情的一代，據說海子在世的時候，那才是文青時代，風水輪流轉，現在社會武力當道。

陳念和我打電話祝賀，老流氓王少年死心不改，問陳念有沒有男朋友，還說要是你一句話，我立馬回頭。

結果被陳念一陣亂罵，從此這場長達七年的公平競爭以王少年敗退結束，雖然我贏了，不過得到的只是陳念的一句話，等我畢業，如果你還愛我，我們就在一起。

不知那個算不算承諾，她自認為沒有開玩笑。

陳念在大一下學期的時候努力考雅思，她說想要出國，我問她多久回來。她隔了很長時間才回復我，一年！

剛想問她去哪個國家，然后就看到頭像灰了下去，暗淡沒有一點色彩，此時我盯著手機里王少年的頭像，多希望退出的是我。

老流氓王少年安慰我說，大學畢業就回來了，難不成移民不成？

我說，畢業要多久？

老流氓王少年也沉默了，隨后發了一個“三道杠”的表情，三年。

5

那年暑假，老流氓王少年來大連找我，剛踏出大連的火車，一陣清風徐來。

黑龍江太他媽冷了，拉屎都得按秒算。

為什么？

拉慢了就凍住了，憋死啊！

我和王少年看著海，身子靠著欄桿，你后悔嗎？

老流氓王少年抽一根煙，不后悔，在這我遇到了對的人，不就是冷嗎，比心冷好受些。

其實，這場競爭誰也沒有贏，只有輸。王少年輸了陳念，得到了對的人，而我輸的更慘，輸了陳念，什么也沒得到。

海面有一輛郵輪，馳騁在大海有海鷗相伴，而我依舊在這里，等風也等你。

陳念回來了，那是在畢業后。

給我道歉，說你久等了，說好的一年就回來，卻等了三年。

那時我準備在北京找工作，王少年剛畢業沒多久就結婚了，兩口字留在了拉屎按秒算的黑龍江，準備在那里暖一輩子。

那時候北京霧霾嚴重，有時候風大的時候甚至看不清路人，陳念回來了，剛下飛機就來到這里，可能北京太大，所以隔了幾天我們才碰到。

在一家咖啡館里，我披著大衣，脖子上搭著一個灰色圍巾。

陳念有漂亮了，普通話反而沒有我說的標準，帶著一種西洋口音。

我們倆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們從未說過愛這個字，不過看起來像是分別多年的戀人。

是我先開口，問她過的好嗎？

她捧著眼前的咖啡，點點頭，我很好，有Jony照顧我。然后強迫著我的眼神看向窗外，一個金發高鼻子男人站在報停附近，搓著手，哈著氣。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是你男朋友嗎?

嗯，是啊。

嗯，你們認識多久了？

她毫不猶豫伸出三個手指，三年。從陳念口里說出來好像很自豪的樣子。

三年，很長了，幾乎是我認識你的三分之一時間。

你知道我們認識多久,你離開中國之后，我在等你多久嗎？當然這句話我在心里問的。

我說，老流氓王少年結婚了，就在前幾天。

陳念一副驚訝，是嘛!真是恭喜啊。

然后相互沉默了一會，她起身告別，說Jony等太久了，會著急的。

我說好，路上小心。她笑了笑。

看著陳念和金發男友挽手離去。

我回頭看看時間，嗯，三分鐘。就像過去了三年一樣，對，是等你的那三年，現在看起來就是三分鐘。從冷到暖，再從暖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