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人間所吃的食糧——《人間食糧》紀德

“但愿本書教你關注你自身超過這本書,進而關注一切事物超過你自身”。


《人間食糧》

肉體的饑餓讓人虛弱,精神的饑餓讓人自甘墮落。

兩年來,我沒有看過一本完整的書,沒有寫任何東西,就像一個沙漠中疾行的路人,消耗盡身體里的最后一滴水,待到天降甘霖時,竟忘記了張嘴喝水的本能。

是的,我精神貧窮得發狂。

精神的貧窮就像慢性毒藥,而我卻沉醉其中,用人間的享樂去彌補精神的空虛,就像一個暴徒,貪婪兇悍地用快感霸占自己的精神。

此生有幸,我遇到了紀德,遇到了《人間食糧》。

文如其名,紀德的一輩子都在里面了。他的精神世界就像是一汪溫泉,充斥著快樂與自由,緩慢治療著我虛弱的精神。

可是,此刻,我只想談談我,和食糧。

“我希望在人世間,內心的期望能夠盡情表達,真正的心滿意足了,然后才能完全絕望地死去。生命最小的瞬間,也比死亡強大,是對死亡的否定”。

它教會我去熱愛。不是去愛人,而是去愛物。上帝造物,上帝便隱于萬物之中。如若熱愛一物,就傾注滿腔的柔情與熱烈去熱愛它,連悲傷也被當做是低落的熱情。朝陽日復一日喚醒沉睡的密林,海浪波濤不辭辛勞地造訪每一日的砂石。那便去熱愛,從疏懶之春到凌冽之冬,從海中魚到云中月,從生之絢爛到死之哀愁,熱愛,就去愛生命的全部。

“萬物無不參與大自然,哪一種也不可能脫離。這是包羅萬象的自然法則。列車在黑夜中奔馳,到凌晨則披上一身朝露”。

它教會我去參與自然。人不過是這森羅萬象中一粒塵埃,來自塵埃,必歸還于塵埃。將思想撒進大海,它便與波濤為伍,閱盡千帆,駛向下一座浮橋,將靈魂寄托給蒼茫宇宙,它便駕馭晨星,馳騁于深廣的未知。不要去貪戀每一種思想,不要帶著它們進入睡夢,讓明日的晨光喚醒你,思想也從未如此充沛。

“在我看來,選擇,與其說是取舍,不如說是擯棄我沒有選的東西。我惶恐地發現時光的狹隘性,發件時間僅有一維,不是我所希望的寬闊跑道,而是一條線,我的各種欲望跑在上面,勢必相互踐踏”。

它教會我放下。我所認知的一切必將和我形同陌路,也終將和我殊途同歸。往昔的回憶之于我,不過是將過去與現在連接起來的一根線,這一根線斷掉也會有無數根線相連,所以,毫不猶豫地剪斷那些于你無益的回憶吧,“你天生就有無窮無盡的遇合”。

“我獨自一人,品嘗自豪的狂喜。我愛在黎明前起床,在山頂牧場上召喚太陽,云雀的歌聲便是我異想天開的翅膀,朝露便是我晨起的浴缸”。

它教會我去靜享孤獨。掙脫肉體的束縛,放自己的靈魂去獨自流浪,沒有牽絆的心可以走更遠的路。夜來風起,起身獨自去照料世世代代的月亮,哪知春寒料峭,殘梅滿地。黃昏夢境,忽而狂風驟雨,醒來卻似秋意已濃,燈下把酒,對影獨酌。“外界事物紛至沓來,我敞開所有感官接納,來著全是客”。

“凡是你感到自身獨具,別處皆無的東西,才值得你眷念,既要急切又要耐心地塑造你自己,把自己塑造成無法替代的人”。

它教會我去愛自己。正是由于我們不同于彼此,我們更是要去愛自己。一滴水要盡自己最大的可能去滋養天地,一顆沙要發瘋地去燃燒自己去反射陽光,一片葉要融入到一呼一吸中回饋自然。“正是原因你不同于我,我才愛你,我愛的僅僅是你身上不同于我的東西”。

“每個動物都是快樂的一個載體。萬物都喜愛生存,而生存之物無不安樂。正是因為尋求歡樂,植物才會發芽,蜂房才釀滿蜜,人心才充滿善良,有事我甚至猜想,我出世之前就已渴望生存了”。

它教會我快樂。快樂無非是眉頭舒展,嘴角上揚的一個弧度。快樂在云山之巔,遠行的飛鳥送走霞光一片,快樂在幽深峽谷中,蔭涼處開出脆弱之花,承載暮雪與流光。快樂就是我在世上任何一處找得到人生至深之理,并會心一笑。

“我作為瞬間的情人,明知留戀不住,為什么就不能那么深情擁抱呢?不能專一的靈魂喲,抓緊時間,須知最美麗的花也最先凋謝”。

他教會我擁抱時光。靈魂終將會隨肉體消亡,我們的名字不過是承載著一段記憶的墓碑。生而為人,我們便是天地的過客,既然萬物終要消失殆盡,為何不把酒言歡,享受當下“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人生之所以寶貴,是因為我們看重它,若真想他們說的那樣輕如鴻毛,不如就讓它去了,落花流水,再卷入時間洪流。時光可以奪走你的一切,可它奪不走你眼中瞥過的任何一物。不如下馬打掃一身塵土,再放眼遠眺你遠方的城池。

“不要接受”。終于,有朝一日,我不去接受過去在我身上打下烙印,不去接受溫暖的故鄉的襁褓,不去接受理所當然的苦難。

感謝食糧,我明日便遠航。

再沒有饑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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