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思宇
? ? ? 元宋克仲溫戲書趙子昂舟中所書《蘭亭十三跋》，真楷行草，蠅頭小書，大小不一，舊藏松江府華亭沈民望家。正統中，吉水楊政惟效以監察御史改松江推官，令善書者摹刻于郡，后有訓導會稽陳賓跋。在松江府。
記蘭亭觴詠圖
? ? 《蘭亭觴詠圖》一卷，相傳李公麟所畫。觀其運意狀物，極有思致，似非公麟不能。先畫蘭亭一所，俯臨清流，上甚幽靜，四面皆簾，簾半捲，旁周欄楯中設方幾。幾上研，墨各一，紙三，二成軸，一布幾間。有美丈夫坐幾后，冠竹籜冠，服大布衣，右手操翰，冥然若遐思，疑羲之草序時也。后列二童，一侍側，一吹火爇鼎，鼎水沸，將瀹湯。前一童傍欄睨溪，溪中白鵝三，一去，一返顧，一飛起波面，廁二鵝間。溪上皆崇山峻嶺，布衣自中出，三級水西置酒尊四，一童左手執袂，右入尊酌酒，一童執觴，一童執壺，夾左右立。尊前有案，列觴五，觴各有舟如荷葉，一童執觴流于溪，一童傴立其后，舉觴次第授之，旁有小挺，觴泊岸，觸之使逝。又西有石磴，磴上覆舟一，列觴三，一童執壺注觴中，一童取酒盜飲。次畫郡功曹魏滂，右將軍王羲之，滂左執卷，回顧羲之，伸右手欲索卷觀。羲之左持卷授滂未授，右執翰凝視，若將塗竄，然風流之狀，猶可髣髴想見。次畫散騎常侍郗曇，左右手展卷自誦。次畫滎陽桓偉，餘杭令謝藤。
? ? ? 偉坦腹坐，左手掀髯，氣甚豪，右執卷，倚大帶間藤，解襟盤礴，詩思久未屬，握拳作欠伸勢。次畫侍郎謝瑰，左持卷當膺，右握翰撫膝上。次畫王凝之、潁川庾友、王渙之。凝之袒兩肩，左手垂硯側，右執卷授友。友袒如凝之，方軸紙作卷，卷末紙參差，以掌齊之。渙之袒如友，兩手抱膝微吟。次畫行參軍事丘旄，袒裼如渙之，伸一足坐，舉手取觴飲。次畫余杭令孫統、瑯邪王友謝安、行參軍曹茂之、府主簿任凝。統翹左足，交兩手著膝。安翹右足，左手壓硯，令不動，右揩墨作汁，二人相向坐。茂之兩手執紙直垂，展轉軸之。凝袒衣露左臂，壓膝上，翹一足如統，旋首顧茂，目光炯然。次畫左司馬孫綽，斂衽危坐，若泊然無所為者。次畫潁川庾蘊，年甚耄，坐久思起，右手據地，一童挾左臂扶之。次畫行參軍楊模，衣半袒，單足起立，屈一足，揚雙袖向前，翩翩如舞。次畫王獻之、王肅之、鎮軍司馬虞說、任城呂系、府主簿后緜。獻之襟紐半敞，垂右手著地，左按膝。肅之困睫不可擊，一手撚紙作針，刺鼻令嚏。說聽狀。緜足心，并翹一足，兩手持卷夾膝，身微側。次畫參軍孔盛，坦腹仰面視霄漢，翹一足，左持卷枕膝，右據地，傍一童伏溪岸，以小挺致觴，欲飲盛。次畫參軍劉密，袒衣坐，左手執袂，右入水，微波動，指間前有觴，泛流而下，欲取之，旁有覆觴流出。
? ? ? 次畫王玄之、永興令王彬之、郡五官謝繹、王徽之。玄之展卷斜視，露左手，右不見。彬之與玄之對，袒肩坐，伸手借卷。繹亦袒垂左臂，右執翰壓臂，臂癢將搔之。徽之左擎卷至顴，右操翰，欲寫未寫。次畫府功曹勞夷、行參軍徐豐之。夷、豐之相向，夷左執觴，右手夾觴側，若獻豐之。豐之面仰視，揎音音，捋也。袖至腕上，勢粗甚，右手向身北取觴，似欲酬夷者。
次畫長岑令華耆，右執觴，未飲，左撚髭旁睨豐之，洋洋有喜色。次畫徐州西平曹華，右執卷側身欲讀，左手隱。次畫王蘊之，鎮國大將軍掾卞迪、司徒左西屬謝萬、彭城曹諲，任城呂本。蘊之箕踞坐，交臂兩膝間，一握拳，一舒掌，掌覆拳背。迪半欹，挙手迎觴欲取。萬肩半袒，左按紙，右在肘下，側目視迪。諲伸右足，左持觴顧本。本翹一足，屈臂拄膝，持翰貼耳上，頭微仰，若苦吟者。
? ? ? 次畫上虞令華茂，山陰令虞谷，中軍參軍孫嗣。茂袒背，右執翰，垂下欲擲，轉首共谷語。谷袒衣與茂同，右持觴浮茂。嗣拊掌大笑，一足踞。次畫陳郡袁嶠之，行參軍王豐之。豐之展卷抑首讀，背微傴。嶠之雙掌相向舞，似對之擊節者。次畫二垂柳夾石橋，橋有扶欄，二童度橋上，一持器，疑貯觴者，一倚欄，戟手指溪中。溪左右各一童，操小挺，邀觸舟收之。其側有覆觴二，舟兩，別有一童出柳下，身半露。自蘭亭至石橋，溪水詰曲，流如龍奔，溪右二十人，溪左二十有二人，其中冠者十有二人，巾者三十人，衣皆褒加紳，各地坐，藉以方裀，或熊虎皮，研、紙、墨、筆各具。有詩者各系人傍，兩篇成者十有一人，一篇成者十有五人，不成者十有六人，其狀人人殊，誠可謂善畫者已。
? ? ? 今去永和癸丑，不啻千有余年，計其一時人物之盛，清標雅致，浮動于左尊右俎間，猶可即此圖以想見其事。然而俯仰今昔，時異世殊，崇山峻嶺，固不改于舊，而昔人果安在哉？后之人欲見不可得，徒想像于圖畫中，亦足悲矣。噫，世間萬事，往往如是，何足深道，唯辭章勞烈，足以傳世于無窮，其人雖死猶不死也，如王、謝諸人是已。使公麟復生，尚得描貌之乎？予見此卷于友人家，因借歸記其事如右。時一觀焉，則有不勝感慨者矣。王佐識記。
宋克仲溫戲書趙子昂蘭亭十三跋
? ? 《蘭亭》墨本最多，惟定武刻獨全右軍筆意，此薛紹起彭家所拓者，不待聚訟知為正本也。至元已丑，三衢舟中書，時過安仁鎮，正月望日。此三行繇字，字大七八分。
? ? 《蘭亭帖》自定武石刻既亡，在人間者有數，有日減無日增，故博古之士，以為至寶，然極難辨，又有未損五字者，五字未損，其尤難得，此蓋已損者。獨孤長老送余北行，攜以自隨，至南潯北，出以見示，因從獨孤乞得，攜入都，它日來歸，與獨孤結一重翰墨緣也。至大三年九月五日，孟頫跋于舟中。獨孤名淳，明天臺人。此四行零四字，字比上差小一半，皆繇字。
? ? 《蘭亭帖》當宋未渡南時，士大夫人人有之，石刻既亡，江左好事者往往家刻一石，無慮數十百本，而真贗始難辨矣。王順伯、尤延之諸公，其精識之尤者，于墨色、紙色、肥瘦、秾纖之間，分毫不爽，故朱晦翁跋《蘭亭》，謂不獨議禮如聚訟，蓋笑之也。然傳刻既多，實亦未易定其甲乙。此卷乃為佳本，五字鑱損，肥瘦得中，與王子慶所藏趙子固本無異，石本中至寶也。至大三年九月十六日，舟次寶應重題，子昂。此七行作章草字，與上四行大小一樣。
? ? 《蘭亭》誠不可忽，世間墨本，日亡日少，而識真者蓋難其人。既識而藏之，可不寶諸。十八日清河舟中。此二行作繇字，差小于上。
? ? ? 河聲如吼，終日屏息，非得此卷時時展玩，何以解日。蓋日數十舒卷，所得為不少矣。二十二日邳州北題。此一行半作繇字，比上又差小。
? ? ? 昔人得古刻數行，專心而學之，便可名世。況《蘭亭》是右軍得意書，學之不已，何患不過人耶。此二行半作行書，比首三行差大。
? ? ? 頃聞吳中北禪主僧名正，號東屏，有定武《蘭亭》，是其師晦嚴照法師所藏，從其借觀，不可，一旦得此，喜不自勝。獨孤之與東屏，賢不肖何如也。二十三日，將過呂梁，泊舟題。此四行作行書字，比上略小些。
? ? ? 學書在玩味古人法帖，悉知其用筆之意，乃為有益，右軍書《蘭亭》是已，用筆因其勢而用之，無不如志，茲其所以神也。昨晚宿沛縣，二十六日早飯罷題。此三行零二字，作草書，字比上差小。
? ? ? 書法以用筆為上，而結字亦須用工，蓋結字因時相傳，用筆千古不易。右軍字勢，古法一變，其雄秀之氣，岀于天然，故古今以為師法。齊、梁間人結字非不古，而乏俊氣，此又存乎其人，然古法終不可失也。二十八日，濟州南待閘題。此三行半作小楷帶繇字。
二十九日至濟州，遇周景遠新除行臺監察御史，自都下來，酌酒于驛亭。人以紙索書于景遠甚眾，而乞余書者坌來，殊不可當。適登舟解纜，乃得休。是晚至濟州北三十里，重展此卷，因題。此四行半草書帶草字，與昔人得古刻同大。
? ? ? 東坡詩云：天下幾人學杜甫，誰得其皮與其骨。學《蘭亭》者亦然。黃大史亦云：世人但學《蘭亭》面，欲換凡骨無金丹。此意非學書者不知也。十一月一日。此二行小楷作繇字。
? ? ? 大凡石刻，雖一石而墨本絕不同，蓋紙有厚薄粗細燥濕，墨有濃淡，用墨有輕重，而刻之肥瘦明暗隨之，故《蘭亭》難辨。然真知書法者，一見便當了然，政不在肥瘦明暗之間也。十月二日，過安山北壽張題。此三行作蠶頭章草。
? ? ? 右軍人品甚高，故書入神品。奴隸小夫乳臭之子，朝學執筆，暮已自夸其能，薄俗可鄙可鄙。三日，泊舟虎陂待放閘書。此三行作繇字頗粗。
? ? ? 庚戌九月望夜，秉燭錄趙魏公子昂十三跋《蘭亭》一過，付沈文舉子，時年四十有四，吳郡宋克書。
? ? ? 右吳中宋克仲溫書趙魏公《蘭亭十三跋》，予愛趙公跋語，有益于學書者，于是乎書。天順改元，歲丁丑夏四月二十四日，王佐題。中華人民共和國之復興共同癸卯二零二叁年八月十三日正午朱思宇編撰于云南建水陶冶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