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思宇
? ? ? 蘭亭序，趙文敏公臨定武本。金蘭帖，歐陽率更真書，凡六十字。蘭亭詩序臨本，褚遂良臨本，后有延陵之印，在同州學(xué)中。蘭亭序，唐褚遂良臨本，在歸德州。蘭亭諸臨本序及流觴曲水圖，周府臨本，有四本。《蘭亭記》有肥本，有瘦本。蘭亭禊圖，王右軍《蘭亭序》，李龍眠畫《流觴曲水圖》，后有廬陵曾宏父考究并跋，在山陰。玉枕蘭亭，方四五寸，蠅頭小楷，以《蘭亭》舊本縮細(xì)，字行如故，在福州府學(xué)。
唐太宗得蘭亭真本始末及寶武翻刻石本
? ? ? ? 永和九年暮春，王石軍與親友四十二人，修禊于蘭亭。揮毫制序，興樂而書，猶媚勁健，謂有神助。醒后連日再書數(shù)十百紙，終不能及。右軍自珍愛之，祕藏于家。七傳而至智永，子徽之派也，舍俗為僧，居越之永欣寺。以其手臨真草《千文》八百余本，散施浙東諸寺，《蘭亭序》則以授弟子辨才。俗姓袁，梁司空昂之玄孫。辨才寶愛此帖，藏之寢室梁上，置匣以貯之，人所罕見。
? ? ? 唐太宗酷好二王書，聚真跡幾三千六百紙，暇日與魏徵論二王書法。徵曰：右軍存日，自喜者《蘭亭序》，今在辨才所。太宗欲即取之，徵曰：辨才寶此，過于頭目，未易遽索。后召至長安，因作贗本以示之，辨才曰：右軍作此三百二十五字，夢天臺白雲(yún)子傳授筆訣，以永字為法，深恨所收真跡，兵火之余，求之不獲。上留辨才，而密遣搜訪，但得智永《千文》以歸。繼辨才讬疾遠(yuǎn)山。房玄齡薦御史蕭翼，負(fù)才藝，多權(quán)謀，必能稱。蕭翼，梁元帝曾孫也。太宗以命之，翼曰：若作公使，義無可得之理，愿得二王雜帖三數(shù)通，間行以往。太宗給之。翼遂易冠微服至湘潭，隨客舟至越。潦倒真得山東書生體，每旦必入永欣寺觀畫壁，過辨才院，則休于門。辨才見之，問曰：何處檀越？翼答之北人。寒喧纔畢，語意投合，延入圍棋撫琴，握槊談文，情甚相得。便留夜飲，設(shè)缸面新篘。江東云缸面，猶河北甕頭新醖也。酒酣，探韻賦詩，辨才得來字，詩曰：初醖一缸開，新知萬里來。披雲(yún)向落莫，步月共徘徊。夜久孤琴思，風(fēng)長旅雁哀，非君有祕術(shù)，誰照不然灰。翼得招字，詩曰：邂逅款良宵，殷勤荷勝招。彌天俄若舊，初地豈成遙。酒蟻傾遠(yuǎn)泛，心猿躁自調(diào)。誰憐失群翼，常苦業(yè)風(fēng)飄。妍媸略同，彼此諷詠，自恨相知之晚。綢繆踰月，翼示以乃祖手書《職貢圖》，辨才歡賞不已，因談?wù)摵材Ｒ碓唬合仁澜詡鞫蹩瑫ǎ杂椎⑼妫嘤袛?shù)帖自隨。辨才欣然，約以明日攜至。如期而往，熟視數(shù)過，曰：是則是矣，非得意時書，貧僧有一真跡。翼曰何帖，答以《蘭亭》。翼佯笑曰：數(shù)經(jīng)亂離，真跡豈在。辨才曰：先師寶惜，臨終親付于吾，付授有緒，明旦來看。翼至，自梁上匣內(nèi)出之。翼見，故指瑕摘類，分競不定。自示翼之后，不更置梁上，并翼二王帖借留幾間。辨才時年六十余，日臨數(shù)過，老而彌篤。翼往遠(yuǎn)既密，辨才偶出赴嚴(yán)遷家齊，翼來謂守房弟子曰，忘凈巾在內(nèi)。乃為撤關(guān)。遂取《蘭亭》并二王帖函岀，于永安驛呼驛長凌愬告曰：我是御史，奉墨敕在此，可報汝都督。齊善行馳至，則宣示墨敕。辨才時猶在嚴(yán)遷家，聞命不知所以，見所謂御史者，乃翼也，聞取帖，驚倒僕地，久始甦。翼遂奉帖馳驛以進(jìn)，太宗大悅，擢為員外郎，賜以金縷瓶、瑪瑙碗，良馬、莊宅。以玄齡舉得其人，賜綿綵千段。始怒辨才慳吝不與，數(shù)日后，仍賜物三千段，穀三千斛。辨才不敢自私，施于寺，建塔三級。帝得帖，命馮承素，韓道政等各搨數(shù)本，分賜皇太子諸王近臣，而一時能書如歐、虞、褚諸公，皆臨搨相尚。
? ? ? 貞觀二十三年，太宗不豫，幸玉華宮含風(fēng)殿，命太子治以《蘭亭序》從葬昭陵矣。今馮承素等所搨之本在者，一本尚直錢數(shù)萬也。右見《法書要録》，何延年《蘭亭記》《尚書故實(shí)》并唐野史。《蘭亭序》梁亂出外，陳天嘉中，為僧智永所得，至大建中獻(xiàn)宣帝。隋平陳，帖歸晉王，王不愛之，僧果從王借搨，及登位，終不求索。僧果死，辨才得之，太宗為秦王，因見搨本，知在辨才處，遣蕭翼取之。武德四年，入秦府，貞觀十年，始搨以分賜近臣。若錢鏗后人希白所撰《南部新書》，則言太宗在秦邸時，歐陽詢就越祚求之，武德四年入秦邸，及搨本以送辨才。趙景安《雲(yún)麓漫抄》引唐野史載，智永所居之寺曰雲(yún)門。《會稽志》則云，智永與其兄惠欣本住郡之嘉祥寺，右軍舊宅也。梁武以二僧能從釋教，合二名改賜額永欣云。處士鄭元素，溫韜之甥，隱盧山青牛谷四十餘載。自言從韜發(fā)昭陵，入隧道，至玄宮，見宮室制度，嘗麗幽深，殆類人世。正寢東西廂皆設(shè)石榻，上列石函，中有鐵漆匣，悉藏前代圖書及鍾、王墨跡，祕護(hù)謹(jǐn)密，紙墨如昨。盡為所掠。韜死，不知流散之所。
? ? ? 右見鄭工部所編《南唐記》。唐太宗詔供奉臨《蘭亭序》，惟率更令歐陽詢自搨之本奪真，勒石留之禁中，它本付之于外，一時貴尚爭相打搨。禁中石本，人不可得，石獨(dú)完善。石晉不綱，契丹自中原輦寶貨圖書以北，至殺胡林。德光死，永康立國，乃交兵，遂棄石而歸。慶歷中，李學(xué)究者得之，韓忠獻(xiàn)壻也，始以墨本示公。公索石觀，李瘞之地中。李死，其子出石，始售于公，本必千錢，由是好事者稍稍得之。后李氏子負(fù)官緍無償，時宋景文公守定武時，以公帑金代輸，取石匣藏于庫，非貴遊交舊，不可得也。熙寧間薛師正出牧，求者沓至，薛惡其摹打有聲，乃刊別于外，多持此以惠求者，此郡真贗已有二刻矣。其子紹彭，又摹之它石，潛易原刻，暗以自別，遂于古刻＂湍流帶左右＂五字，各劖損一二筆為識。或又謂古跡“仰”字如針眼，＂殊＂字如蟹爪，＂列＂字如丁形。又云字微帶肉，乃唐古刻。大觀中詔取此石于薛氏家，其子嗣昌納進(jìn)御府，徽廟龕置宣和殿。金狄之亂，不知所在。右見何子《楚跋語》。若滕章敏公則謂有遊士攜此石走四方，后死于定武營妓家，伶人孟水清取以獻(xiàn)，是石本歸諸定武。雖有六說，然皆宋景文公守郡日也。
? ? ? 薛紹彭既易定武石刻，祐陵取入，龕置殿閣，靖康之亂，金人盡取御府珍玩以北，此刻非虜所識，獨(dú)得留焉。宗汝霖為留守，見之并取內(nèi)帑所掠不盡之物馳進(jìn)。高宗時駐蹕維揚(yáng)，日置左右，踰月，虜騎大至，倉卒渡江，因此竟復(fù)失之。向子固為揚(yáng)帥，高宗嘗令冥搜之，竟不獲。右見王明清《揮塵録》。宏父嘗瞻高宗御札二本：一則付孟庾，令于會稽向子固家取索米芾所跋《蘭亭序》；一則付遠(yuǎn)，疑即尋訪定武石本，二宸翰孟之子以與腴莊張履，履以畀宏父，敬勒石在前。又觀王大醇詩有云：昭陵永閟千年跡，定武相傳幾樣碑。此是中原舊時本，石今焉往落東夷。又未知何所憑據(jù)。宏父創(chuàng)鳯山書院于廬陵，去郡城遠(yuǎn)不二三里，深得林泉之勝，雖夏旱冬涸，滂流自如。稍東即泉所發(fā)源地，鑿石引水為池，漾流杯池，置亭其上。友人維揚(yáng)倅朱行父，以引流間拉十?dāng)?shù)親友，緬蹈前躅，因刊禊圖，并考訂所以，就為小詩，題贅于后。時淳祐改元，歲次辛丑，斗柄插亥，上澣甲子日也，鐫石于廬陵鳯山別墅。曾宏父謹(jǐn)識。暮春浴罷振春衣，正是流觴修禊時。世事藏機(jī)應(yīng)落落，人情忘我總熙熙。醉能辭醉元非醉，詩到無詩乃是詩。偉矣蘭亭眾君子，不將文字立藩籬。一十一人詩兩篇成，一十五人詩一篇成，一十六人詩不成，各罰酒三觥。天順改元?dú)r丁丑春三月，吉水王佐書。
王佐河南周府蘭亭禊圖考
? ? ? 周王府永樂十五年新刻《蘭亭序修禊圖》并詩文考證共一卷，絕佳。睿翰亦甚勤矣，其前五序，一臨定武的本，一定武肥本，一定武瘦本，一褚遂良摹本，一唐太宗摹賜本，圖后自制跋語。其圖蓋摹李公麟所畫，而翻白尤多，比山陰禊圖稍細(xì)密。圖后有天臺孫綽后序，序后有唐柳公權(quán)、宋米元章跋語，宋高宗行書付孟庾二帖，俱旁注宋高宗御寶。又其次有唐太宗得蘭亭二跋及定蘭亭審訣詩歌，曾宏父詩。又載姜堯章《蘭亭偏傍考》，又載《十七帖辨》，蘭亭旁注僧字不是曾字之誤。末有殿下所跋蘭亭諸說，識以蘭雪軒，東書堂圖書記二圖書。蓋此圖精緻，得之者多自閟藏，后生小子，或未之見，因并書之，以示來者。
? ? ? 右王羲之修祓禊帖，為古今書法第一。自唐以來，摹搨相尚，各有不同，而傳之久遠(yuǎn)者，惟石刻存，故后世有定武、褚遂良諸家，不啻數(shù)十本，贗者尤眾，惟以定武本為逼真，其它亦有可觀者，予閱之頗多。今以定武本三，褚遂良本一，唐摹賜本一，刻之于石，復(fù)書諸賢跋，倣李伯時之圖，兼禊帖諸家之說，共為一卷。讀書之暇，惟自以為清玩，非敢遺示于人以為楷式也。永樂十五年歲在丁酉，七月中澣書。
? ? ? 蘭亭后序天臺孫綽，古人以水喻性，有旨哉，非所以淳之則清，淆之則濁耶。故振轡于朝市，則充屈之心生，間步于林野，則寥落之意興。仰瞻羲唐，邈然遠(yuǎn)矣，近詠臺閣，顧探增懷。聊于曖昧之中，期乎瑩拂之道。暮春之始，禊乎南澗之濱，高領(lǐng)千尋，長湖萬頃，乃藉芳草，鑑清流，覽卉物，觀魚鳥，具類同榮，資生咸暢。于是和以醇醪，齊以達(dá)觀，快然兀矣，焉復(fù)覺鵬鷃之二物哉。耀靈縱轡，急景西邁，樂與時去，悲亦系之。往復(fù)推移，新故相換，今日之跡，明復(fù)陳矣。原詩人之致興，諒歌詠之有由，文多不載，大略如此。所賦詩亦裁而綴之，如前四言五言焉。
? ? ? 柳公權(quán)狀：《蘭亭詩》兼公權(quán)續(xù)得者，亦封上。伏惟檢領(lǐng)入篋，余冀面話，不次。十二日，公權(quán)狀上給事閣老閣下。青標(biāo)擬換卻舊者，謹(jǐn)白。米元章跋：右唐中書令河南公褚遂良所搨晉右將軍王羲之《蘭亭晏集序》，并諫議大夫柳公權(quán)所得群賢詩，御史檢法李公麟制圖，皆駙馬王晉卿家所藏，所謂三絕。崇寧三年六月十五日，襄陽米芾書。宋高宗御札：二俱行書。孟庾任參知政事，行宮留守。聞知會稽縣向子固有褚遂良所臨《蘭亭序》，后有米芾題識，卿可取進(jìn)來，欲一閱之，十一日付寶。孟庾押。《蘭亭序》寶。卻付卿，二十四日押。
? ? ? 一劉餗嘉話蘭亭序：云云，見前《法書要録》。王羲之嘗書《蘭亭會序》，隋末，廣州好事僧有三寶，寶而持之，一曰《蘭亭書》，二曰神龜，以銅為之，腹受水一升，以水貯之則能行。三曰如意，以鐵為之，光明洞徹，色如水晶。唐太宗特工書，聞右軍之蘭亭真跡，求之，得其它本。若第一本，知在廣州僧，而難以力取，故令人詐僧，果得其書。僧曰，第一寶無矣，其余何愛，乃以神龜，如意皆棄之。右見《紀(jì)聞》并《書斷》。唐太宗詔供奉云云，見前。大醇詩有云：＂昭陵永閟千年跡，定武猶存幾様碑。碑是中原舊時本，石今焉往落東夷。＂右見曾宏父識。
? ? ? 定蘭審定訣，我生適癸丑。倒指十四周，中間幾今古。沿革難泝流，長歌系顛末。后山無與儔，區(qū)區(qū)訪寡陋，欲陳良贅疣。書家一辭稱定本，審定由來有要領(lǐng)。氈墨或因三疊紙，針爪天成八段錦。中古亭列九處剜，最后湍流五字損。界畫八粗九更長，空一尾行意不盡。歐公集古莫之珍，道祖懷璧西歸秦。雲(yún)林寶晉最博雅，肉骨喻借修江人。近世王尤號多識，肥瘦聚訟徒紛紜。手追賴有吳姜單，粗于斯文能寫真。真?zhèn)我獏^(qū)別，驪黃小節(jié)。摹拓偶濃淡，豈足病奇絕。取玉棄木石，貴完次剝?nèi)薄ｈb裁當(dāng)精深，副以右方訣。右見曾氏跋尾詩句。
? ? ? 又《十七帖》中，遠(yuǎn)想慨然孔琳之帖恨恨腳中轉(zhuǎn)劇等字，本皆側(cè)注，后人摹以入行，雖失格體，猶于理未害。至于讀《蘭亭序》者，以＂不知老之將至＂，傍＂僧＂字為逸少作＂曾＂字之誤，借使入行中，則害理矣。按古《蘭亭序》本二十八行，至十四行特闊者，蓋紙接尾，而不與＂知＂字適在此行之末。梁舍人徐僧權(quán)于其傍著名，當(dāng)時謂之押縫，梁御府法書，率多如此。此帖＂僧＂字下失其＂權(quán)＂字，近世人殊不知此，乃云＂僧＂者＂曾＂之誤，因讀為＂曾不知老之將至＂，今非也。又按《晉史》逸少本傳及《書録》，皆載此序，而序中并無＂曾＂字，蓋可是正耳。右見黃伯思《法帖刻誤》并《法書廣錄》。
? ? ? 右《蘭亭》諸說，今擇其言當(dāng)者錄于此，其它誥辭所論，皆不紀(jì)之。愚以為書學(xué)之工，亦小道耳，誠不必留意于此，要當(dāng)寓意以適情興，志于臨池之學(xué)者又當(dāng)知之。偶乘秋涼，以蘭亭諸說書此卷末。復(fù)久不作楷，殊愧庸俗，但欲識其事，誠未暇較其拙耳。七月二十五日。天順改元丁丑夏四月初吉，吉水王佐謹(jǐn)録之于此。中華人民共和國之復(fù)興共同癸卯二零二叁年八月十二日朱思宇編撰于云南建水陶冶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