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今天是父親節(jié)，但也不想矯情太多，所以就簡簡單單的給父親發(fā)了個紅包，附了一句節(jié)日快樂了事。
父親也不出意料的淡然，仿佛這就是普通的一天，然后晚上畫了圖回到寢室，看到家人群里父親在說剛剛差點踩到毒蛇的事，我一下子緊張起來。
他接著發(fā)了一張照片，是一袋方便粉絲，說是剛才出門，去商店買的快過期的便宜貨，我心里不禁泛起一股酸楚。他又叨了幾句中午飯沒吃飽，下午差點餓暈過去，我又不禁暗暗心疼起來。
接著我陷入了回憶。
最開始的記憶，在新疆的時候，腦海中殘存的片段是我曾經(jīng)騎在父親脖子上掏鳥窩的畫面，仍然記得那種感覺，好像離地面很遠，我緊緊抓住父親的頭發(fā)生怕會不小心掉下來。那時候，父親給我的印象是偉岸的。
后來回到四川上幼兒園的時候，父親送我去上學，小朋友們圍著歡呼雀躍的時候，他卻一言不發(fā)，噙著微笑走過去，隱隱約約覺得父親似乎跟我們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但也沒有想太多。那時候，父親是和藹的。
稍微大了一點，我從別人口中知道了父親是聾子，我問爸爸什么是聾子，他只是微笑的看著我，再轉(zhuǎn)過身去為我準備加了牛奶的早飯，我一邊想一邊吃，再迷迷糊糊的上學去。那時我感覺父親似乎是有點奇怪的，他說的話跟其他人不一樣。
后來我終于知道了什么是聾子，我開始嫌棄起他來，尤其是記得有一天早上，我不小心被反鎖在廁所，我在里面聲嘶力竭的喊爸爸，拍著木門，然而父親始終沒有出現(xiàn)，等了好一會，他發(fā)現(xiàn)我還沒出來的時候，打開門，我卻早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一邊推開他，一邊跑去上學，那時候我甚至覺得不幸，為什么我的爸爸是聾子，而別的小朋友有個健全的爸爸。
然后就是家里經(jīng)濟危機，爸媽不得已出去打工了，我被寄養(yǎng)在爺爺家，之后就很長的時間沒有和父親聯(lián)系，只是偶爾通過書信知曉一些近況，而這段時間我也漸漸從爺爺口中知道了父親失聰?shù)膬?nèi)情，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就醫(yī)太遲加上醫(yī)生弄錯了藥，就留下了這永久的后遺癥，我開始同情起父親，但比起來，似乎那個時候我更同情自己。
隨著年歲漸長，我也從少不更事走向了心理成熟，我思慮著，這不過是上天贈與的災難，沒有必要一直耿耿于懷，父親也不會因為聽得見或聽不見而對我的付出有所保留，但此時距離父親離家，已經(jīng)好幾年了。
只有過年的時候，父親才會回來，可每次都是匆匆待幾天就離開，我?guī)缀鯖]怎么和他交談過，更沒有親口叫過他一身爸爸，這兩個字，對我來說是那么拗口，我可以一遍又一遍在心里說，爸爸，爸爸，但到了嘴上，我只會蹦出來一個喂。
這是個遺憾吧，不只是對他而言，對我也是一樣，我漸漸領(lǐng)悟到他深沉的愛，但我一天比一天說不出口。
高中的時候，十七歲生日，父親給我發(fā)了一條短信，他說，我是個男子漢了。我也開始試著去理解他，盡管他聽不見，但他以自己的言傳身教，使我成為一個更好的人，他培養(yǎng)了我正確的人生觀，教會我什么是善什么是惡，他不會說很多空洞的道理，他只是默默站在我身后，目送我離去的背影。
可我并不是完全和他想的一樣。
我還是會和他吵架，父親簡單淳樸的思想觀明顯脫離了現(xiàn)在這個社會的主旋律，他踏踏實實地干活，賣力，而我，想著怎樣投機取巧，以最小的力氣取得同樣的成果，也沒少爭執(zhí)怎樣才能和諧共處，他處處都不放心，處處要干涉，而我時時刻刻都想著擺脫他的鉗制，真正自由一回。
我現(xiàn)在才明白，絕對的自由是沒有的，每個人都是帶著鎖鏈跳舞的舞者罷了。正因為他的不能言談，他才會事事牽掛，正是由于他愛著我，和我們的家，他才會忘我地勞作，撐起著三口之家的半邊天。
想起一幕幕往事，父親打過我，罵過我，也曾經(jīng)把我氣的要離家出走，我仍然毫不懷疑他的深愛，父親為我皺眉，為我喝醉，也曾經(jīng)和我一起暢談人生，我知道他從未變過。
記得前幾天看的一篇帖子讓我感觸頗深，帖子的題目是，你是什么時候開始掰手腕贏過父親的？我當時第一想法是，我可能一輩子都掰不贏父親了。然而下面的回復卻讓我淚目：是的，我能掰過他了，但我永遠也贏不了。
父親曾經(jīng)有一天對我無意中說，爸爸老了。我一下子心里特別難受，他真的老了很多，歲月如刀，刀刀催人老，當日的翩翩少年早已不在，只剩下疲倦的軀殼了。
現(xiàn)在跟父親的聯(lián)系也不是很多，一開始父親工作忙，二來是有些無話可說，大抵都是一些衣食住行生活費的事，好在父親有個唯一的愛好，那就是是作詩，這便是我們最多的聯(lián)系，他總是寫了什么自鳴得意的作品就立刻發(fā)給我，說是叫我指點一番，我大多數(shù)情況是看了一眼，打兩個字過去：一般。父親仍是樂此不疲的寫著詩，盡管不是很出色，我倒是覺得很欣慰，有個業(yè)余愛好，也是很好的事。
這么多年過去，我似乎從沒真正理解過父親。
每次自以為是的想到他的付出，他的艱辛，卻忘了我也實在也算不上一個好兒子。總是在經(jīng)過一段時間后，再回過頭去看，那時候的自己是多么多么幼稚，現(xiàn)在又成長了幾分，但是從來沒有看到父親的改變，我自動忽略了他，他從不曾埋怨過我。每次在家里講到什么有趣的事，見我們聊的開心，父親也會探過頭來問我在說啥，我總是嫌和他交流麻煩，擺擺手說沒什么，父親強自鎮(zhèn)定地罵我一句，我卻看不見他眼里藏著的濃濃的失落。
哎，現(xiàn)在想想，真的是不孝極了。
有時候希望時間過得慢點，那樣父親就可以晚點老去，有時候又希望時間快點，我要早早走進社會，掙錢減輕家里的負擔。但是不管怎么樣，日子還是得一天天過，就這樣吧，還有明天，希望今晚父親能做個好夢，我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