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那么一刻,悲從中來,所有的情緒不受控制,你沉默的站在街角,凌亂的回顧所有,你以為你一無所有,但其實你擁有整個世界。
悄然而至的關愛打破隔閡,微小細致的動作出賣真心,牢不可破的冷漠逐漸腐蝕融化,你以為你刀槍不入,百毒不侵,但其實你飄忽不定,脆弱不堪,你以為成年人的眼里不該有感動,但不爭氣的淚珠輕易昭示主權。你看著對面白發漸生的老頭,不知該如何開口言說,你以為他的緘默源于對你的無視,你以為他的滄桑只是歲月的雕琢,你以為他變老的速度悠遠漫長,你以為自己任性的時間還有很多,大多時候,你不愿長大,不是不愿看到他慢慢變老,而是不愿面對生活中屬于自己的那份責任與擔當。
父親與我而言是沒有太深感情的家人,從我記事起,他就一直在外打工,一年中,我能見到他的次數寥寥無幾,因為生活,我們各自品嘗著角色里的酸甜苦辣,他很少回家,也很少過問我們的成長狀況,即使某一天姐姐考試拿了第一,弟弟作文拿了國家級獎項,這樣振奮的消息依舊激不起他情緒里的任何波瀾,電話那頭的他說話總是淡淡的,聲音中夾雜著疲憊,情感中飽含著壓抑,他的喜怒不可捉摸,他的哀樂從不言說,我總是很難從他臉上捕捉到心理痕跡,他喜歡看書,習慣沉默,總是對著夜空發呆,他說,在星空下抽煙的感覺很好,那一刻,他仿佛擁抱著整個世界,世界本空洞,人生本虛無,說到底,大家都是匆匆過客。我不理解他的多愁善感,因為我從不懂他身上的傷痕與重擔。
父親在一次下井操作中失去拇指,從此,他的手掌不再完整,每到變天,他都疼痛難忍,但他從來不說,只是靜靜的將手插在兜里,不明情況的人以為他在裝酷,但其實他更在意別人的眼神,他的自尊讓他自卑,即使斷掉的是一根手指,身體的殘缺依舊是不完整的挑釁。他害怕別人的議論,他擔心陌生人的嘲諷,那段丟失的手指曾差點要了他的命,那場不見天日的事故曾讓他從睡夢中驚醒,他無比堅強又無比脆弱的前行在生命旅程中,他笑著說沒事,他將陰郁鎮壓,試圖給予世界美好的姿態。
那年父親節,我送他到車站,錯過了早班火車,下一班火車很晚才發車,只能在車站等六個小時,我讓他在旅館休息一下,他說旅館消費高,沒有必要。我說,父親節這天,你就對自己好一點,哪怕一次,就奢侈一次。我試圖說服他,但他對我的建議卻置若枉然,他說,你現在沒工作,錢能省就省,但要記得吃飯,沒錢問我要,一定對自己好點。那一刻,我世界里的天平加上了厚重的砝碼,他一直都愛我,只是愛的很深沉。
我跟父親坐在車站外,身邊全是拉行李的過路人,他們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慢慢悠悠,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就地睡覺,拍照聊天的,嬉戲打鬧的,各種狀態構成了生活本真的模樣,父親說,靠我坐過來,我們談談未來吧。
他掏出煙,抬頭望天,許久后閉上雙眼。
他說,天很藍,很美,那里有最原始的憧憬。
他想拿起筆桿,想當暢銷書作家,但現實不光讓他拿起鋤頭,還讓他拎起包袱,放下抱負。
我知道,父親是個有理想的人,但自始至終,他都是被束縛到無能為力的人,他喜歡天空,腳步卻被捆綁,從始至終,他都無法獲得最真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