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一家人開車去野外玩,路過一段地形奇特的路段。如果直走,車很有可能被道路中央的兩根木樁卡住動彈不得。而如果繞道,則又有點浪費時間。當時開車的是我爸,二話不說就直行了過去。在一旁看著的媽媽則坐不住了:“你這樣走很危險的,萬一卡住了怎么辦,萬一刮花了怎么辦!”爸爸不動聲色,繼續(xù)平穩(wěn)而小心地駕駛,直到整輛車從木樁間有驚無險地挪出,這才神氣地從后視鏡里看了我媽一眼:“怎么可能,你也不看看開車的人是誰?” ?“剛剛過木樁的時候你怎么不說這話,說明你自己心里也沒有底。”我媽依舊不依不撓。 “廢話剛剛當然要專心開車啊!”我爸急了,媽媽話音還沒落完就上趕著搶話。
這一段看似尋常的拌嘴幾乎是我這個周末最大的收獲。我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我媽不服氣的神態(tài),然而也很明白就算有千萬個反駁的理由,話到嘴邊她還是不會說的。女人都是這樣。然而男人是不會領(lǐng)情的,對輸贏的計較延伸到生活的每一個細節(jié),他才不知道是我媽讓著他,繼續(xù)神氣活現(xiàn),好像是自己真的贏了。
男人的不領(lǐng)情似乎能延伸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大有恃寵而驕的趨勢。有男性朋友文章寫得好,偶爾也會發(fā)些名人大家的文章給我,但不是與我一同鑒賞用的,而是跟我分享他從中挑到的毛病:這個段落這么寫很空,那個結(jié)尾筆力不夠。。。而只要你表現(xiàn)出贊同的樣子,下次他還發(fā)過來。
不過你要真說他們不領(lǐng)情,又似乎是很不公平的。就比如我家先生這么個一做起正事來你被雷劈了都不能讓他分半點心的直男,也會有心腸比女人還要柔軟的時候。作為一個以“浪”為人生第一樂事的風一般的男人,他偶爾會玩?zhèn)€消失,這一度讓我非常焦慮。而如果我像個坦率女人一樣不依不撓地跟他糾纏“你為什么消失了”只會更多地激發(fā)他不領(lǐng)情的那一面,然后被他用各種看起來好有道理的邏輯完美打敗,我?guī)缀醵寄芟胂蟮礁‖F(xiàn)在他臉上的那副神氣的神態(tài),跟我爸那天透過后視鏡看我媽時的神情如出一轍。于是我選擇在一個很溫柔的時候告訴他,我能理解他想要更多空間的心情,只是我會非常想念和擔心他。但是如果他一定要消失,不管多少次我都會為自己找到原諒他的理由。電話那邊他好一陣都沒有說話,但我卻能聽見盔甲卸下的聲音。心中暗自嘆了口氣,說他們不領(lǐng)情的確是錯怪他們了,他們只不過內(nèi)心始終是個小孩而已。看,我的確如自己所說的,這就原諒了他們。
然而大部分時候他們都是平和的,一顆石子扔下去可能都未必能聽到聲音。跟一男性朋友吃飯,服務(wù)員兇神惡煞似門神,三句不合就能直接沖出一句話噎到你沒脾氣。男性朋友只是笑呵呵地看著那個對他惡言相向的服務(wù)員,末了還打趣道:“你老板沒給你發(fā)工資吧,一會我跟他說去。”張愛玲散文里有提到自己當時在寫的一個劇本,寫一個帶著孩子寄人籬下的請親戚,跟主人家吵架了,不服氣又沒有發(fā)火的本錢,只能把孩子都叫到身邊,負氣地說道:“我們走!” 他孩子問他:“走?還能走到哪里去?” ?“走到樓上去!” 然后開飯的時候一聲招呼,又下來了。她戲里沒說這個窮親戚性別是男是女,不過我覺得八成是個男人。
忽然又想起前兩天跟我家先生聊天,說起他身邊那些有意思的朋友,幾乎清一色全是女人。假裝吃醋道:“說!你哪里認識的這么多女生!” ?“我也認識很多男生啊。只不過男人都活得很累,有什么事情也都是藏在心里的。不如女生有意思。”先生說道。
原來我家先生這樣的純直男,也會像我一樣帶著狡猾的微笑暗地觀察著身邊的異性。又也許是因為我沾染上了一些男人這種狡猾的習氣,才讓我家先生得以跟我聊這么多,從徒步到攝影,從音樂到電影。這樣想想不覺笑得更深,話語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