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小三睡過的床

凌晨三點一刻,四周圍很靜,浴室里的龍頭一直沒有修好,水滴滴噠地落在水槽里的臉盆中,那聲音大的嚇人,房間里散落一地凌亂的男士襯衫、領帶、西褲,桌上的馬克杯打翻了,半杯牛奶灑了一桌一地,那與桌上傾倒的馬克杯一對的情人杯,支離破碎地散落在門邊,四月的深夜屋里的空氣中還泛著寒意,Liv就這樣光著腳穿著睡衣癱坐在地板上,眼眶紅腫臉頰上掛著干了的淚痕,一小時前那場激烈的哭喊爭執像是午夜夢魘般,她已無法分清自己是醒著還是在作夢,雙眼空洞地死盯著眼前那張QUEEN SIZE的大床。

那是大學畢業工作了三年后,工作表現出色的Liv被一家知名外企以雙倍薪資挖角后,她給自己買的禮物,在眾人眼中,Liv是一個好強又獨立的女強人,事業很有野心,身高一米七,長發飄逸大眼紅唇冷艷派,明明可以靠顏值卻非要靠實力,剛畢業短短三年,憑藉著驚人的意志力和戰斗力一路從基層爬到管理層職位,成為公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總監,接著又被國際知名外企高薪挖角,在眾人眼中,Liv簡直就是個高貴不可侵犯的女神角色,沒有任何男人配的上她,而她也不需要男人,但是只有Liv自己知道,在她心里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從小Liv就一直被長輩施以菁英養成的遠大目標,別的小姑娘看著故事書,幻想嫁給白馬王子成為公主的時候,她正在學習美日法三國語言,爸媽送她的生日禮物不是漂亮的洋裝,也不是洋娃娃,而是一張飛往美國寄宿學校留學的機票,她的人生被安排好了,沒有童話沒有戀愛,必須成為不讓須眉的女強人,25歲的年紀該拿到的文憑拿到,該闖出的事業地位到手,爸媽開始盤算著給她找一門登對的親事,至此她深深地藏了25年的叛逆血液終于爆發了。

她搬出了爸媽的豪宅,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間環境不錯的小套房,親自選購這個小窩里的每一樣家具,當她走過一間又一間設計師家具店后,她遇上了這張床,80x60英寸的QUEEN SIZE,設計很簡約,床框是方方正正圓角包布的粗麻布襯海綿,床墊是英國進口的Q床,很軟,一躺上去彷佛整個人陷入云朵般溫柔又放松,Liv當場就愛上了,價格不斐要花掉她一個月的工資,但她毫不猶豫地買了,這張床超出了計畫中的每一樣標準,價格、尺寸、風格,全都跟她原本設想的不同,床搬進新居的那天,閨密不可思議地大叫,你自己一人住又沒男友,買那么大張又占地方的豪華大床浪費錢阿?Liv不管,她們不懂,躺在這張床上,她已經可以想像,身邊有個白馬王子擁著自己入眠的畫面,她要買這張床,因為她希望有人和她一起睡在這張床上。

搬入新居,進入新公司,Liv也真的開始執行她「找個人一起睡」的計畫,她是個有計畫并且堅決執行的女人,但是和她的菁英人生路線不同,她的「找個人一起睡」計畫清晰縝密卻叛逆的有點可怕,她列出了所有可以認識對象的場合跟機會,除了職場合作伙伴、朋友聯誼活動、她甚至不忌諱往夜場找對象,當高冷女神走下神壇主動出擊,被她看上的男人無不受寵若驚地敗倒裙下,那兩年里,被她帶上床的男人有合作公司的高管,有開工作室的藝術家攝影師,甚至有酒吧搭訕來的情場浪子,Liv談戀愛的效率和她的工作能力一樣精準快速,一點也不拖泥帶水,每次換一個男友,她就把整套床品給換了,她說分了就分了從頭來過,只不過再怎么換床品,那張QUEEN SIZE的大床始終是她不舍割舍的最愛。

再換到第六個男友時,Liv終于找到至愛,身高一米八四的某合作公司財務經理Kim,性格爽朗為人謙遜,欣賞Liv的強勢與果斷,兩人擁有共同的興趣愛好,最重要的是Kim的脾氣好善于妥協,對于Liv習慣將生活每個細節安排的一絲不茍的強迫癥性格極盡包容,交往半年后,兩人見過雙方家長領證結婚,Liv家境比Kim好,女方家里出了新房款大頭,給小兩口購置了市中心的兩居室,Liv的夢想實現了,她終于有個人可以天天一起睡,在添購各種新房家具時,Liv沒舍得換掉她的QUEEN SIZE大床,那張床是陪伴她一步步實現夢想的精神堡壘,她要和她的先生在這張床上,展開新的人生旅程。

只是,如今這張陪伴她走過八個年頭的大床,在Liv眼中竟是如此陌生,這張床,不再是她在設計師家具店里遇見的那張如云朵般的床,而是刀山火海的地獄。

對不起,我愛上了一個女孩,在一起兩年了,你沒錯,你很好,但她更需要我,我和她在一起更快樂。

這是三小時前,凌晨零點一刻時,Kim告訴Liv的話,當時Liv剛熱好睡前習慣喝的牛奶,裝在蜜月旅行時,和Kim一起買的情人馬克對杯中,剛剛結束加班回到家中的Kim一臉嚴肅,連衣服都還來不及換下,站在客廳里,像個作錯事的孩子像母親懺悔那般顫抖地說出這句話。

接下來兩小時的對話,到底說了些什么,Liv怎樣也想不起來了,她好像問了Kim那女孩是誰?什么時候開始的?認真的?為什么?我哪里做錯了?你覺得這段婚姻里少了什么?無數的問句連珠炮浮現,一如她和Kim六年的婚姻里,永遠都是她問他答,但這次Liv總結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錯,找不到這樁完美的婚姻到底從哪里開始變調。

她現在其實就在門外,前些日子你經常出差,有時我去她那住,有時她來我這住,我今天就是回來拿些衣服,過幾天我們去辦離婚。

Liv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因為她沒爆發,還是她一如往常的態度,為何此刻眼前這個和自己結婚六年的男人,可以這么堂而皇之地,帶著外面那個小三回家來拿東西,單方面地說要離婚,而且...而且...30秒后,Liv終于意識到Kim這句話當中最令她崩潰的關鍵信息,Kim帶了小三回家住?回他們夫妻一起生活了六年的屋檐下住!?

冷靜的人是可怕的,他們看似平靜無波的外表下,積累的情緒到達極點,稍微觸碰就會崩潰決堤,等到Liv回過神來時,Kim不在了,門外那一閃而過只見到一眼的小三也不在了,她連小三長的什么樣都沒看清,只記得黑暗的樓道中,那小三有著一頭紅艷艷的頭發,紅的刺眼,就像是現在周圍一團混亂的房間。

床,對,她的床!Liv顫抖地伸出冰冷的手,試圖觸碰她最鍾愛的QUEEN SIZE大床,但是一碰到那柔軟的Q床墊,她就忍不住強烈地惡心,胃里的牛奶瘋狂翻攪,這張曾經熟悉的大床此刻變的如此陌生如此令人作惡,她控制不住地想著,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這張床上睡了另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與她結婚六年的丈夫翻云覆雨,Liv歇斯底里地撕扯著床單被套枕套,她彷佛聞到另一個女人陌生的體味,所有的床品全被她扯爛扔在一旁,她開始搜索著床上任何一點曾經睡過另一個女人的痕跡,最后,一根細細軟軟卻紅的刺眼的頭發,再一次扎進她的心里,終于她放棄了,那根紅發嵌在床墊和床框邊緣上,她再也沒有勇氣伸手去拔出來。

Liv瑟縮在角落,眼睛直直地盯著那根紅頭發,直到窗外天色漸亮,她撥了電話給當初八年前陪著她把這張大床搬進屋里的閨密,「起來,過來幫我扔床。」

Kim辦理離婚時是凈身出戶的,在那一夜之后,Liv很驕傲的沒有掉一滴眼淚,就連那張QUEEN SIZE大床被垃圾車載走時也沒有一絲不舍,閨密朋友們幫Liv抱不平,她沒多說什么,大家也只能摸摸鼻子不再說話,一年后,Liv聽說Kim和那個紅發小三在另一個城市結婚了,如此一來,那日陪老板外出開會,車行經過家具店,一閃而過櫥窗內的那對應該真的是他們,Liv彷佛看到Kim的側臉和一個紅發背影,他們也在買床吧?

日復一日的忙碌工作結束,Liv回到家,推開門打開燈,一歲的美國短毛貓Kimi蹭到她的腳邊,今天Liv又升職了,華東地區副總經理,她換上輕便的家居服,抱著Kimi倒在那張80X76的KING SIZE大床上,手機響了。

「親愛的到家了嗎?對不起今天孩子生病,我和她帶孩子去醫院沒能打電話給你,生氣了吧?周末補償你,她帶孩子去旅游,你過來我這吧。」

Liv輕笑了一聲:「沒生氣,我周末忙呢,不過晚上你可以過來我這待個幾小時,我不睡別的女人睡過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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