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平秋色還未散盡,那秋懷尚未暌違。
? 中國的故都隨著“百萬雄師過大江”又乍忽來到了南京。都說南京一帶不南不北,扎在南方,活著北方,那里的人是“最北方的南方人,最南方的北方人”,同著金陵文化獨樹一幟一樣,南京的秋天也似與江淮江南諸地不同。說來癔怪,江北揚州與其相比更有江南秋韻。而揚州的秋日是不大讓人深記的。城市給人不同的印象,揚州更令人矚目是煙花三月,北京則定要萬里無云的晴日,方能體現(xiàn)神霄絳闕的輝煌莊嚴。而秋天的氣質(zhì)與南京倒和諧,也曾有,半山一闕《桂枝香·金陵懷古》
? 詞云: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新肅。
? 當秋來到江淮,是風(fēng)先帶來的消息。江蘇四面平坦,鄰省安徽東側(cè)也同是兩淮平原。于是這一陣風(fēng)從徐州一氣兒直搗蘇南,知道月落在姑蘇城那寒山寺的霜瓦上,才被浙北的丘陵阻攔。南京自古是蘇皖的中心,也如同蘇皖的縮影,朔風(fēng)一葦渡江而來,貫徹全城。縱是江風(fēng)常有,秋風(fēng)卻更肆無忌憚。同敵軍破城,壓著愁云入境,狂風(fēng)擊打著生氣。梧桐先蕭條下來,然后萬樹歸秋,滿枝頹然。建康路成了梧桐葉子的亂葬崗,一側(cè)的淮水也不如“槳聲燈影”那舊日里消夏模樣。
? 詞云: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
? 雖沉寂下來,南京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低沉,適應(yīng)了黑暗,一切都還在運轉(zhuǎn)。衰草還綠著,便植梧桐的老城區(qū)雖淪陷下去,而入云的紫峰大廈,滿城穿梭的地鐵,來自各地的人潮涌動在中華第一商圈——新街口。
? 今天的南京,華東第二大城市,來自特大城市的喧囂遮盡了梧桐最后的呻吟,只有秋云愈遮愈低后,終在那一夜知了秋。最后的綠意被凌遲,城市也支不起末路盡頭的冷落。黃昏漸早,終幾乎消失的完全痕跡。來去的人們趁著尚存的天光爭與時間賽跑,地鐵駛離車站時的風(fēng)再不是涼爽,更催促了行人歸家的腳步。到了新街口的站,若上了地面來,天穹上的低云是被華燈廈宇映的紫光四射,一片光華之下,似江潮般涌動著的是喚醒通都大邑的凄涼。
? 冷雨凄風(fēng)在夜闌中駕臨,梧桐最后濕盡在西風(fēng)里,那一夜,南京完全被盛秋奪了主權(quán)。在濕冷的未來,總不離手的雨傘,總抵不住的寒瑟,掃不盡的落葉終消失在了建康路的盡頭。
? 封禁在深夜灰空中,對溫暖開始盼望。郁達夫說,江南的秋日多雨少風(fēng)。而這南京卻又成了例外。該登上城墻去,才理解蘇東坡“樓上不宜秋,秋宜不上樓”的意思。近年,賞心亭與閱江樓新筑開放,若不拘著古跡,懷著三分愁心,憑著危欄,一望秋城,吟上一句“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倒也是體會一番故都秋深了。臺城段的城墻依著玄武湖而建,解放門至玄武門段風(fēng)景奇佳,上此城頭,可觀玄武一碧萬頃,遠眺鐘山龍盤一方,而入了秋來,蓋湖風(fēng)寒冷,也荒涼無人起來。此時站在城墻上,面前是玄武一湖,秋風(fēng)乍猛,衰葉瑟瑟,磚石如冰。都說水是江南的明眸,而朔風(fēng)凌虐著玄武,我看到她眼神閃現(xiàn)那一瞬哀婉與茫然,我知道她黯然神傷的故事,沒有人幫她撫平百年的荒蕪。
? 秋冬的交替是不大明晰的。
? 若以雪為冬的伊始,南京的冬日又晚些。而不知不覺的秋天卻已含著離恨過去,他總該留下些痕跡!冬日要比秋節(jié)高興些,甚至冬花一開似完全推翻秋的暴治。冬天必是要下雪的,總不是徹底的北國風(fēng)光,那雪覆著鐘山也著實好看,南京人又是好熱鬧的,鐘山里有梅花山一處,開始紅霞香云滿嶺,游人如織,自不錯過。
? 無論是四季的推移還是王朝的迭替,在南京總能見得過去的痕跡。總是如此,辭舊迎新,誰不是轟轟烈烈而來,卻悄無聲息的形跡俱滅。
? 君不見咫尺長門閉阿嬌,人生失意無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