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和村的連綿群山之中,有一座名為“最尾峰”的山,山頂上有一棵大榕樹,樹上凹洞中住著一只山熊。
“山熊”,是村里人起的渾號,雖然有個熊字,他渾身卻沒一點地方可以讓人聯想到那貨的。他雖為精怪,卻基本與人類一般無二,就是小了些,也就貓那么大點。
他被其他精怪欺負得走投無路之時,被最尾峰山神大人收留并護佑,在他手下混口飯吃,得一安居之所。
山神大人賜他一頂帽子,戴上后能隱去身形,大行便宜之事,自然生活就不成問題。只是需要不忘供奉山神,定時上繳部分所有物做貢品。
這最尾峰到如今只剩下些耳鳴目昏的老人守著祖宅,年輕一輩都在城鎮打拼闖蕩,故他行小偷小摸之事難免松懈。偶爾不曾留意警惕屋里人的動向被看到,要不然就是人還注意著呢就早早下手。還有一次中秋人類全家團聚祝福之日,他居然忘記戴上帽子,大搖大擺趁著月色走進院子,一大桌子吃飯的人目瞪口呆盯著他。他們反應過來后鍋碗瓢盆就向他招呼過來,孩子們聒噪地直哇哇叫。
因他行跡有所暴露,村里人人自危,“山熊”流言四起,一應食物用品都小心保管,還有人悄悄設下陷阱想捉他呢。這下,他常常無功而返,兩手空空。
多虧山神大人仁善大度,也因正逢中秋之際村人常去山神廟祈愿祝福上供,故愿意減免他幾次上供,他才不置于流離失所。等上個把月流言好不容易平息,他重操舊業,戴上帽子就想去人家里逛逛。
山頂下來第一幢老宅住著一對老夫婦阿志和阿嬰,再下去是招弟和阿建,隔著一個水田梯是獨居阿梅。一個山頭上的人一個手指頭都數的過來,山熊感覺山里有了他們才更添幾分寂寞。
山熊在阿志那偷吃了幾片甜西瓜,他發現阿志門口又多養了十幾只大公雞,門口曬滿了枯黃的莧菜干、豆角和菜頭。阿志都六七十了吧,還是這么勤勞苦干。
他在阿建那偷了根中華煙,阿建背著招弟藏在窗戶角下,被他逮個正著。她倆可能出去放羊了,大中午的也不嫌熱,佩服佩服。
山熊最喜歡來的地方就是阿梅這,阿梅眼神有些不好,還是個瘸腳老太婆,喜歡抽煙喝酒吃零食。這不,來的正好,阿梅正歪頭瞇眼在櫥柜里翻零食袋子呢,餅干魷魚星星糖,要什么有什么,都是她兒女買來讓她解饞的。
阿梅窸窸窣窣摸個半天,倒是掉了一地星星糖,他揣滿了褲兜,還塞了幾個到帽子里。
阿梅關好柜子,慢慢彎下腰在地上摸來摸去,睜大眼睛使勁往地上瞧,喃喃道:“咦,不是掉了一些嗎,怎么沒有?奇怪,什么時候掉根煙在這。”
這煙是阿建那順來的,換她的那些糖,這小老太被兒女以身體健康為由禁煙,對她而言煙比糖寶貝。山熊也樂意讓她解解饞,最主要是阿梅抽煙太逗。
她迫不及待地窩在矮凳上,摸到灶臺的打火機立馬點煙,差點把眉毛給燒沒了,還是山熊掰著煙給她點好。小老太撅著嘴深深嘬上一口,瘸腳都想翹上天去,臉皺得像捏扁的肉包子,一下子直嘬嘬,一根煙老快就吸完,煙癮沒解著還更難受。
山熊早在一邊剝星星糖吃,酸酸甜甜的真好吃,五顏六色的糖紙也舍不得丟。
“阿梅。”
“哎。”
阿梅從門里探出頭去一看,阿志捧著個大西瓜來串門。
“哎呦,這么大個西瓜,這么熱還要你親自送過來,遭天譴啊。”阿梅口上這么說,手卻老實地接過西瓜。
“沒有的事,家里西瓜堆在那里都吃不完。狗中午沒過來嗎?”阿志脫下草帽坐在大堂乘涼。
“狗中午有看到,在山里耍吧。快坐里面點涼快,你那有太陽照到哩。吃點這餅干,安安帶上山的,好吃的。”阿梅把剛抓出來的餅干塞到阿志手里,阿志推辭不去接下放在桌上,兩個人開始閑話家常。
山熊坐在阿志邊上乘涼,這么熱他也不想走,順便偷吃點餅干。突然后山附近傳來一陣陣“咩咩”的羊叫,還有招弟和阿建的吵罵聲,招弟罵阿建,阿建罵羊,吵得不亦樂乎。
阿志和阿梅不約而同靜下來聽了一會,等吵鬧聲追著羊叫遠去,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招弟他們這大中午的還出去放羊啊,也不怕太陽毒,阿建也不攔著點。”阿志扇著舊蒲扇,看著門口那棵果實累累的柚子樹在烈日下閃閃發光。
“每天中午都從我這后山頭拉過去。招弟要放羊,阿建一攔就被一頓好罵,還是幫著她。他們家羊群分兩邊走,一個人不好養。所以說人腦子神經了,人也就完了。”阿梅坐在灶臺邊的矮凳上感嘆道。
“阿建昨天晚上去我那看電視還念叨,他說不能讓招弟死在他前頭,他要是死的早點,招弟也活不下去。聽說招弟煮飯都不會,連放沒放鹽都不記得,每次菜要么沒放鹽要么就放半斤鹽。”
阿梅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其實津津有味地在心里咀嚼,回憶起過去招弟的行為,又老話閑談:“她是魂丟了,六月天的我記得她一件衣服穿到現在也沒換,頭發也不扎,臟兮兮的。幸好有阿建在,還能照顧她。”
阿志也一臉不可置信,山熊撇撇嘴,其實關于招弟的這些話對他們而言就是炒冷飯,但在山里也沒什么新聞熱鬧好瞧。
阿梅被阿志的表情取悅,神秘兮兮道:“招弟是把心都放到羊上,一股腦鉆牛角尖,想靠那群羊賺回早前借給條妹的一萬塊。”
“條妹是她二女兒吧。什么一萬塊錢?”
“就是那個,條妹之前在鎮里買房管招弟借一萬,至今也沒還上,招弟那一萬就和打水漂一樣,她一心想賺錢呢。”
“原來是這樣。”
兩個人坐在大堂看天上云卷云舒,日子如同在山城之中困守百年的野獸,終為白骨,化為山的根,樹的影。
“其實,那些錢生帶不去,死帶不走,最后還不都是給了子女。”阿志說完就告辭回家,山熊也跟在他身后也打道回府。
阿梅一個人坐在門邊看阿志帶著草帽遠去,手里摸到一疊糖紙,瞇著眼念叨:“嘿,山熊回來了。”
當天傍晚天色異常,烏云密布,雷電頻頻閃現,空氣燥熱不堪,山里靜悄悄的,人家都關了電閘,都在等待著一場即將來襲的風暴。
猛一聲驚雷把正安睡的山熊砸醒,他渾身一顫,掐指一算,他今天居然忘記往山神廟上供了,這下不妙。他立馬躥起溜下樹,帶著帽子跑到阿志家,結果門口緊閉,連窗戶都遮得嚴嚴實實。
他一拍腦袋,打雷就不該去阿志家,來到阿建家卻空無一人,他只好跑到阿梅家。一進去天上雷光一現,黑不溜秋的屋子里坐著三個人一只狗,原來都在這。
他趕緊躲到阿梅凳子下,黑狗沖他狂吠不止,被阿梅罵喝后,乖乖伏在地上打滾。山熊長舒口氣,火氣正大的山神大人可不好惹,一個不好賞你個雷瓜吃吃,小命都不保咯。藏在這,他不好找,找到也會手下留情。
“雷公在找人,后山那邊沒找著就往我們這邊來。哦,又一個雷。是不是阿志在找你啊。”阿梅笑著逗狗說。
“這狗怎么在這,阿志下午還問我狗在不在我那呢。”招弟摸摸狗腦袋。
“阿志還來問我了呢,他太疼這狗了,就怕它被人偷去吃掉。肯定沒趕上回家的時候,今天打雷呢,阿嬰怕得要死,肯定早早就把自己鎖家里。”
招弟和阿建毫不留情地嘲笑起來,阿建大嗓門地喊道:“我還沒見過這么怕死的人,連打雷都嚇得要命,就怕把自己打了。阿嬰確實怕死,聽說連桑草(山里的一種草藥)煎水都不敢喝,就怕把自己哪喝不對。”
“你別說,人活太久,真要吃到一百歲,你也頭痛的。”阿梅默默數著道道雷電,驚雷自有一股開天辟地的氣勢。如果不是黑夜遮掩,只怕那些一閃而逝的光亮和巨響之后,天就會開數道口子,傾泄下千萬血水。
“老人哪個不想活到老,別人常說要活到一百歲,恨不得到兩百,長長久久活下去。”招弟接嘴道。
“我在鎮里遇到過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他是我見過的老人里想得最清楚。他說那些百歲老人指不定怎么遭罪,都是臨時打扮得光鮮牽出來拍照的,他可真不想活到一百。第三年,這老人就死了。所以說,你們這樣身體好,腿腳都靈便的,靠自己吃飯才最開心。”阿梅回憶道。
“也是,人老了靠自己才好,如果靠兒女,那就是自己造孽,還連累兒女遭罪呢。”阿建平靜地看著外面說道,心里難免有些酸澀,轉而言之:“深水那的青木老太好了。”
“什么,前幾天不還就只是有點難受,就死了,所以說人老了就沒用,說走就走。不過走的快,也不遭罪。”
阿建打斷阿梅的念叨,哈哈大笑起來,說:“沒死,她是好了,前天人不舒服,去鄉里看醫生拿點藥吃好了。”
“什么,我還以為你是說人死了呢。這鄰里鄉間的一有點什么消息,都是哪的老人又走了,我還以為……”阿梅說完自己都笑了。
山熊摸摸鼻子,這些老頭老太平日聊得最多的就是什么死不死的,好像互相安慰又好像不豁達就白活這些年歲,死亡對他們而言是一個注定會來的日子。不用多少日子,這些山頭都將永遠安寂,樹是陰靈,墳墓是山,回來的都是孩子,離開的都是沒根的異鄉人。
“招弟你頭發這么長,大夏天貼著脖子熱不熱。”阿梅好心問道。
“還好,習慣了,我想去鎮子上剪的,太遠了,懶得去。”
“我幫你剪吧,別看我這樣,我剪頭發不錯,安安從小到大都是我剪的。反正現在沒事,點根蠟燭我幫你剪。”
倆人客氣推脫一番,山熊在一邊聽得一聲冷汗,窩在狗身上,等著山神大人歇息。
阿建去點上蠟燭,阿梅摸出剪刀和梳子站在招弟邊上就打算動刀子。山熊看得膽戰心驚,就怕她一剪刀把招弟耳朵剪下來當下酒菜。
“我頭發很久沒洗了,你就隨便剪,每次去放羊我就把這些劉海撩到耳朵后邊別住,涼快點。”招弟坐在蠟燭前不敢動,手護著蠟燭,看燭焰隨著雷聲微微顫抖。
“沒事,油點好剪,你別嫌我剪的不好就行。”
“沒關系,你隨便剪。我想去鎮子上剪的,太遠了,懶得去。每次放羊,我就把這些劉海撩到耳朵后面別住,涼快點。”招弟羞澀地笑道,并沒有意識到自己重復過這些話,也沒有人提醒她,好像她再正常不過。
山熊坐在邊上小心地控制著剪刀,而阿梅顯然也很擔心自己不留神剪到她,所以招弟耳朵暫時保得住,阿建還在數雷電呢。
兩個老人坐在蠟燭前剪頭發,仿若歲月安好,流年似水,她們也曾經是母親花一輩子心血撫育兒女,是兒女的支柱和力量。當兒女撫育兒女,他們成為孩子的支柱和力量,卻忘記他們留在山里的父母是苦也說甜,寂寞也說自在的別扭小孩。如今他們如同孤寡,在雷電之夜相依相持,仿佛過往早已煙云。
等雷聲不再,卻等來瓢潑大雨,山里的雨夜帶來濕潤清甜的夜風,空氣也清爽起來,一掃之前的煩躁之意。難得一夜安眠。
第二天山熊又想摸到阿志家吃西瓜,只見阿建在那到處翻找雞食,招弟在腌黃瓜。
“阿志種這么多怎么吃得完。”招弟大把大把抓鹽往壇子里塞。
“切條可以養豬養雞,聽說去年他那個兒媳婦還裝了一罐子腌黃瓜去吃。阿志可能也怕不夠吃。”
“這么多呢,吃到過年都吃不完。還有那些菜干菜頭的你收好了沒?”招弟腌好黃瓜去看門窗是否鎖好,忍不住閑話道:“阿梅一個人就吃點餅干零食,喝杯水就飽,連飯都省了。人哪兒要吃這么多。”
“好啦。把雞喂了就可以走了。你也別說,安安買這么多零食上來,阿梅吃幾個月都行,不過還是吃飯舒心。”
“哎,安安這么疼這個老太太,以前不是接她去家里住,怎么又回來老家。”招弟好事問道。
“你知道什么,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阿梅也不能只靠她安安。阿梅腿腳也不好,聽人說她兒子讓她住在他家后門搭建的棚子里,就我們院子一半大點,一樓屋里有廁所,老人家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
招弟一臉難以置信,反問道:“人老了不是都會有些臭氣,她住在棚里不臭嗎?”
“唉,她自己想要回來的,她兒子就攙她回到老家。走吧,阿志應該沒幾天就回來了。”阿建鎖好大門和招弟往家走。
“阿志到底什么毛病,前幾天就躺在床上沒力氣的,你沒問問。”招弟問阿建。
“老毛病唄,什么毛病。人老了就會這樣,應該吃得沒什么營養吧,他又節省。阿志瘦得皮包骨,也不知道有沒有八十斤呢,他還想存錢修繕老宅呢。要不是他那幾個兒子回來勸他去看醫生,他也不會走的。”
“我看他好幾個兒子大包小包提營養品回來看他,他還抱著那只狗不想吭聲,他這次還把狗一起帶走了吧。阿志真的是不著調,把狗都當兒子一樣。”招弟笑道。
山熊去阿志田里摘了幾個西瓜,抬到山神廟里供奉,順便祈愿保佑他的這些衣食父母。沒幾天阿志自己回家了,聽說醫院沒檢查出什么。山熊覺得山神大人也怕少了供奉,所以好心聽從了他的愿望。阿志依舊生龍活虎地在地里干活,只是偶爾莫名精力不濟,臥床休息。
山神大人一定會保佑那些老頭老太,若是少了她們,這最尾峰只怕都被些好吃懶做的精怪占了去。
山熊興高采烈去阿梅家偷糖吃,剛好遇見安安抱著三歲的女兒去看望阿梅,阿梅顫巍巍拄著拐杖在門口翹首以盼,看著她的乖乖們回家來。
山熊覺得那小孩臉圓圓嫩嫩的像旺旺雪餅,臉上紅彤彤的,黑黑的眼睛珠珠像葡萄,一看就很好吃。
“媽,我帶天天來看你,這些東西你拿著。”山熊眼睛一亮,又有口福。
“人來就好,還帶東西,你上次買的我都沒吃完呢。天天啊真乖,還跟媽媽來看外婆,外婆抱抱。”
天天緊緊環住媽媽的脖子,看著阿梅有些害怕,也不愿意開口說話。
“媽,天天可能剛來到這,不熟悉,這孩子怕生。熟了就好了,纏著你都不愿意放開你呢。”
阿梅笑笑,看著安安和天天在這就開心,恨不得把心窩窩都掏出來,臉都笑成褶子,說:“我給你煮面條吃撒,煎兩個蛋,你喜歡多加點咸肉的,我都記得呢。娘倆都餓了吧,天天也吃點。”
“不用了,吃過飯了,今天就來看看你,等會就坐車回去。”
“來都來了,不住一晚上再走啊,這么急著走。我去煮面條,你們倆都吃點再走。”阿梅笑意淡些,只怕委屈了她們,滿心打算等下燒面拿新的面出來,水要去重新接,鹽也要控著量,火候也要配合好。
“媽,我明天上班,天天也要去幼兒園。我們剛中午吃完才來看你,真的不餓。”安安抱著不肯下來的天天坐在大堂的凳子上,阿梅也天天在這位置看云看雨看山看水。
“那,我拿點零食給你們吃,上次你買的那個餅干不錯。好不好啊,天天。”阿梅逗逗無精打采的天天,去拿零食。
阿梅著急地在柜子里翻找,恨不得全拿出去任由天天挑,山熊乘機撿了好多掉地上的餅干星星糖,阿梅連柜子都沒關就出去獻寶。
山熊坐在地上吃得不亦樂乎,機會難得,吃了這頓沒下頓。
阿梅捧出一堆零食放到天天面前,天天卻把頭埋在安安懷里不為所動。
“天天,外婆給你好吃的,你看看,喜歡什么,你拿啊?”
“天天,你看看媽媽,外婆和你說話呢,你不能沒禮貌啊。”
“沒事,小孩子都怕生,你小時候也這樣。”阿梅阻止安安想強行放天天下來教育她的舉動,拿起一個餅干遞給天天。
天天抬頭看看那個餅干,又抬頭看看阿梅,哇哇大哭,直喊著要回家。山熊聽著那聲音,連食欲都能奇跡般消退,惡狠狠瞪著那哭鬧不休的小屁孩。
安安抱著天天走到一旁安撫,阿梅一臉尷尬羞愧,瑟瑟縮縮就好像連腳都擺不對,她只怕是嚇著孩子。
因為天天,安安也沒能好好和阿梅說上幾句話,轉眼又是分別。
“天天,和外婆說再見。”安安牽著天天和阿梅告別。
在媽媽的注視下,天天乖乖對著面前充滿期待的老人說:“外婆,再見。”
阿梅又笑開了花,直應道:“好乖,好乖。”
阿梅站在門口看著她們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山的另一頭,拿起桌上的零食袋子,也沒打開看就放到柜子里鎖好。
山熊看著一個人坐在門口的阿梅,她矮小瘦弱的身影在日光之下縮成一個斑點,牢牢印在霉斑點點的墻壁上。阿梅就好像被她們帶走靈魂,挖走心肝,徒留身軀在這大山里慢慢腐朽,好像一陣風過,就能帶走她。
山神坐在阿梅旁邊吃糖,看著阿梅盯著的那條路,他想:村子里一有人丟東西就說是山熊偷的,但是從來沒人說他偷走了兒女,即使兒女也是一回過神就不見的。可能因為他們知道,兒女是自己走丟的,而父母是歲月弄丟的。
大山如同一座巨大的墳墓,時光都在這里停滯,被歲月遺棄的老人望著天,等著什么時候來一陣風,帶來他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