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想到此處，楚圖南不由在心里贊了一聲。不知這陣是誰人布來，獨出機杼，實是從所未有、無人想到。
他既已明了，破陣便不難了，只消盯住陣眼之人纏斗，讓他換位亦無所遁形，再也變不得陣，這陣也就恢復成普通的九宮陣了。自己武功高出那人太多，因此便不難做到。
他提刀踏上兩步，虛往前沖，忽地一退，刀已指向那人。兩人對了一刀，便有人前來接應。那人剛要退走，楚圖南卻如影隨形，將他身形皆罩在刀影中。
楚圖南剛想加緊刀招，破了此陣，心中卻若電閃一般，“東平王思慮甚周，絕不會無緣無故讓我來試這個陣，其后必有深意。他的心思，誰能知曉？若冒冒失失破了陣，也許…未必是好事…”
他刀已遞出，于中途回轉，又與其他人交上了手。場上形勢立刻變回方才纏斗的局面。楚圖南既已有了計較，便不多費氣力，又應付幾招，便收刀不發，朗聲道，“這陣如此厲害，我破不得。王爺，請撤了陣吧。”
東平王呵呵笑了兩聲，“楚將軍手下留情，你們且去吧。”
那十個人累得險些支撐不住，即收刀行禮，一一退去。
東平王自椅上站了起來，“圖南，你覺得此陣如何？”
楚圖南拋下木刀道，“這陣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真是了得。”
東平王淡淡一笑，“陣法倒是不錯，只是主持陣眼的人需武功高些才好，否則擋不住你這樣的高手。”
楚圖南心中一驚，“難道他看出我故意示弱不破陣么？”他不由又惴惴起來，東平王心思深沉，可別因此對自己有所猜忌，那不知自己方才破陣還是不破陣對了。
東平王也不點破，便轉了話頭，“圖南，你且隨我再走走。”
楚圖南心下正是猶豫，只隨口答應一聲，便隨著東平王走出院子。魏有福等人并未跟來。
走了一陣，到了王府花園，東平王看前后均已不見人，只他二人，便壓低聲音道，“方才與你說了廢太子之事，但此中尚有一個關節。皇上廢了太子，已經十余天了，但也沒什么其它舉動。太子一應諸事，皆與其他皇子相同。而且，與王菖任九門巡守營統領同時下的還有一道旨，便是原定為太子選妃一事仍照行不誤。”
東平王說到此處，便停了口。
楚圖南疑道，“太子難道還未立妃么？”
東平王笑了笑，“那倒不是，太子早就立了一正兩側妃，但一個側妃剛立不久便病亡，年前另一個側妃也暴病死了，最近才定了再為太子選側妃。我本以為皇上廢了太子，選妃這等事勢必不會再提，豈料…”
楚圖南接道，“王爺的意思是，皇上雖廢了太子，但并未深究其事，仍在觀察…”
東平王點頭道，“我也是此意。皇上也許另有深意，但如此一來，形勢就更不明了。幾個皇子早就摩拳擦掌了，今后的時日，京城中可能要更亂了。你既來了，雖失了九門巡守營統領，但留在我身邊也好，以應突然之變。”
楚圖南今日聽了太多朝廷之事，心中也亂得很。
東平王忽地停了步，想了片刻，“你就先住在這兒，直到中秋，等太子選妃之事結束再說。三日后便是皇上出獵之日，滿朝都要隨行，你跟我一起去吧。”
楚圖南哦了一聲，“聽說，聽說皇上龍體…”
他雖見東平王頗為器重他，但畢竟相交日淺，說起話來總是不敢太過。
東平王卻直截了當道，“不錯，皇上身體一直欠安，已積數年。但他尤重出獵，春蒐夏苗、秋狩冬獵，雖說現下一年去不了四次了，但只要身子尚可，便仍依例而行。你沒去過么？”
楚圖南陪笑道，“末將多年在外帶兵，這些事，卻是參與得少。”
東平王點點頭，“那這次一起去看看熱鬧吧。嘿嘿，也許真有熱鬧呢。”
天還未大亮，第一支隊伍已馳出北門去。天子出行，聲勢與儀仗自非平日一般。似這等狩獵之事，各營兵將自是主力，因此早在天色未明之前便已集在北門外了。
東平王是宗室，又是執掌權柄的重臣，故只比皇上早來一步。王府的一隊人馬才排定不過一炷香時分，便見遠處云蓋絡繹，不知多少人馬逶迤而來。
滿朝眾人皆知是皇上儀仗來了，一個個跳下馬來，伏在路邊。楚圖南曾被召見過，故并不急于抬頭一睹龍顏。他只是反復想著這幾日發生之事，更對今日出獵放心不下。東平王雖說得輕松，只不過讓他看看熱鬧，但哪里有這么簡單？既讓他來，便說不定有什么用處。越是不知，心中便越是不踏實。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從地上站起來。楚圖南四外望去，見大內來的除兩千羽林衛外，其他各色宮人、一應人等皆在。各衙門、各大臣皆有手下相隨。這支隊伍蜿蜒北去，前后不見頭尾，沒有一萬人，也有八千了。
一路閑來無事，楚圖南便打量前后，見隨在御駕前后的便是幾個皇子。大皇子已撤了太子儀仗，但隨從人等仍較其他幾個皇子為多。
直到太陽近落山，前面傳來消息，讓各部依次扎營。楚圖南聽得“各部依次”幾個字，猛然想起，諸位成年皇子都在，唯不見二皇子。
他催了催馬，向東平王湊去，“王爺，二皇子未隨同前來？”
東平王一笑，“你才發覺么？昨晚皇上下的詔，此次出獵，叫二皇子在京城理政。二皇子一向潛心詩書，不大預政事。叫他理政，這次可是意外了。”
楚圖南聽了，心下也頗為吃驚。
就這么走了停、停了走，一直北出長城后，又走了一整天，才到北苑圍場。
皇家圍場在京城四周皆有，夏季狩獵一般就來北苑圍場。雖說一年只用上一、兩次，每次多則十天，少則數日，但畢竟要有人看護，因此在此也駐著些許人馬。
大隊人馬到時，日已西沉。楚圖南放眼望去，見這一大片地林深草密，山巒起伏，確是圍獵之好所在。眼見得天邊一點點由亮轉暗，大地上卻星星點點般地亮起來了。
東平王大帳離皇上并不遠，左近都是宗室駐地。此次東平王帶來王府七、八十人，在宗室中也算得多的，前后左右占了一小片地。
楚圖南行軍多年，凡到一地扎營總是詳看地勢。他看了良久，見無不妥，才轉身回帳。
人還未到帳門，聽背后有人叫，“楚將軍，王爺叫你過去呢。”
魏有福帶著兩個下人正站在身后。楚圖南聽東平王差人來叫，不敢怠慢，忙吩咐了孫一成幾人兩句，徑自直隨魏有福來到東平王大帳。
進得帳來，他見帳中已置上酒席。東平王居中而坐，兩邊列的都是府上管事、貼身護衛等親近之人。東平王見楚圖南隨魏有福進帳，招一招手，“你們這邊坐。”（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