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 ? ? 本就不抱多大希望。
? ? ? 郭老板一上來態度很堅決,要么只給一萬五,從此了結,要么先打個三萬欠條,保證今年還上。雨霏為他荒唐邏輯氣極反笑。
? ? ? 雨霏真切見識了欠賬人的無理無恥與囂張,巴掌大小臉,瞬間聚滿濃濃戾氣,尤其雙眼,白多黑少,兇相畢露,如兩把殺人匕首。和平素判若兩人,錢能使鬼推磨,錢能讓人變鬼。
? ? ? 看雨霏態度堅決地拒絕,郭老板又提出了“讓步”的第三套解決方案,“要么先給一萬五,剩余的先暫時打個欠條,保證今年還上!”。
? ? ? 從沒見過這樣的尊容,電話里也還算是和氣地說人話?;蛩鎸σ獛さ膶O輩就是這樣?早知有這副兇相,別說借錢,交往都得躲著。
? ? ? 瞧,一當面擺開欠賬,也就是揭開臉上的面具,擺出了不可一世的惡鬼真面孔,真是不可一世,你在求我的嘛,我自然不可一世了。原來有些個生意人,給你個笑臉、好言語也是種投資。
? ? ? 雨霏壓住心頭熊熊烈焰,也算是徹底識破郭老板真容,徹底放棄幻想,才意識到自己人身份。暗暗告誡自己,要理智,不能讓對方牽制住,略一思索,她說,就按你說的第二個方案,打三萬欠條,今年還清。手里沒欠條打官司都沒憑據。
? ? ? 郭老板萬沒想到雨霏竟如此好打發,他當場同意,生怕雨霏反悔,急找紙筆,一陣龍飛鳳舞的刷刷刷,欠條出籠。雨霏看過后雙方簽字,按手印。雨霏手拿欠條,才真切體會到自己做了要帳的孫子,從前一直覺得是幫朋友救急而已。
? ? ? 郭老板臨走不冷不熱地說了句,“雨經理,這可行了吧,我該走了?”雨霏眼睜睜看他出門,鉆進門口停放的奧迪車,絕塵而去。
陸
? ? ? 天邊正上演著隆重的日落儀式,夕陽西下,漫天晚霞,赤紅如血。雨霏手里拿著欠條,白的刺眼的一張紙,不光刺眼,刺到心疼,血咕咕流出,雨霏怔怔佇立在夕陽霞光間,人心,世情,許多亙古久遠的東西在轟然坍塌,露出丑陋的尖刺……直至響起一聲尖銳的汽車鳴笛,將雨霏驚醒。
? ? ? 雨霏手拿著欠條,若梅的話又在耳畔響起,雨霏,你好大手筆,一出手就三萬,連個欠條都不要,萬一人家翻臉不認人,你都沒處說理去,你知道不?
? ? ? 怎么會不認呢?交往多年的郭老板,生意做的也不小,還會為區區三萬翻臉?正想著,手機振鈴響了一下,收款通知,打開一看,竟是若梅打過五萬塊錢來,還微信:不夠再說,別老憋著。
? ? ? 若梅早知這結局,怕她越發難過,先給她打過款,雨霏雙目潮潮地看著微信,叮的一聲又發過一條:別流淚啊,春風吹,戰鼓擂呢。
? ? ? 雨霏嘴角微微一揚,抬頭看西邊,夕陽西下,還有最后一抹金黃,晚風徐徐,俯首回了一句:十里春風不如你。
? ? ? 日子還得照過。張愛玲說的,“中年以后的男人,時常會覺得孤獨,因為他一睜開眼睛,周圍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卻沒有他可以依靠的人。”其實女人又何嘗不是。
? ? ?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雨霏忙完工作跑醫院,和老公輪值,沒睡過一個囫圇覺,雙眼空洞地瞪著,只怕一閉眼,就讓伺機而動的瞌睡蟲給虜了去。總算公婆手術成功,很快痊愈出院。
? ? ? 公婆周五出院,雨霏長長的松口氣,周六、周日就躺在柔軟舒適的被窩里,心甘情愿做了瞌睡蟲的俘虜,睡睡睡,睡到飽,睡成神,睡他個天昏地暗,地老天荒。
? ? ? 夢排著隊,甚至加塞,擠進來,一個接一個。那張欠條出來的最多,欠條后是半張詭異的黑紅小臉,一對白眼珠瞪出來……雨霏幾乎被嚇醒,忽然欠條沒了,一張溫和的笑臉一閃,然后欠條又出來。
? ? ? 雨霏就這么醒了睡睡了夢夢了醒醒了再睡。晨昏顛倒,三餐不定……手機響起,雨霏驚醒,看手機在閃爍,一陣陣響,好一會才拿起來,已是周日中午十二點,雨霏感覺與這世界又聯系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