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離別苦
嬰兒呱呱墜地,就和媽媽親密的生活在一起,每一次的分別,都帶來一種不安全感,緊張、失望、痛苦。這種種體驗一次次的糾纏在一起,佛家就總結出了八苦,分別是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蘊盛,別離苦是其中之一。
別離苦,愛別離更苦,所以,我們會想盡千方百計的要和相愛的人在一起,再也不愿分離。因此,永遠永遠在一起,就成了愛的誓言。
于是,看到別離這兩個字就不由自主的有種苦澀的感覺,古龍書中大俠蕭別離,聽其名就覺得苦,江湖武器中最厲害的竟然是離別鉤,楊過大俠的成名技黯然銷魂掌,來源于南北朝江淹的詞《別賦》第一句“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會有人覺得,是別離成就了他們。但估計沒有人愿意,用別離來成就自己。
(二)沒有分離,何來相聚
第一次讓我對別離苦有所慰藉的是《刺馬》電視劇中羅文唱的主題曲中的一句歌詞“沒有分離,何來相聚”,它仍然認為別離是一種苦,但若是為了相聚的喜悅,又未嘗不可以忍受。
這正是典型的佛家思維,把希望寄托在來世,然后今生忍辱負重。
有希望總是好的,如果我知道明天就能夠再見,我當然可以在今晚開心的向你揮手,道聲珍重。
那么,別離又苦在哪里呢?
(三)離別后的孤獨
別離之所以苦,是苦在離別后一個人的孤獨。
元好問在進京科考的路上,寫下了膾炙人口的《邁陂塘》“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教生死相許”,然而它感嘆的其實是一種孤獨感,“離別苦??????渺萬里層云、千山幕雪,只影向誰去”。
孤獨,只是因為形單影只之后,一個人無法自處。
弗洛姆說,人生而孤獨,且孤獨不堪忍受,所以大家要用同一性去消除孤獨;換句話說,讓自己溶入集體,讓自己不與眾不同,來告訴自己我并不孤獨。
(四)喧囂的孤獨
所以,弗洛姆在弗洛伊德個人無意識、榮格集體無意識的基礎上,提出了社會無意識。
能溶進集體又怎么樣,喧囂不過是一群人的孤單,所以,要拼命的抓住另一個人,拼命的控制另一個人,來告訴自己:我并不孤獨。
最親密的關系莫過于控制住一個人的感覺,最好的狀態,莫過于嬰兒與母體。小嬰兒的一哭一笑,無不牽動著母親的心,母親的所思所想,無不圍著小嬰兒轉。如果相愛相處也能如此,可好?
然而,別忘了,這種狀態存在,只是因為小嬰兒沒有自我。
(五)分離之愛
成人若沒有了自我,就沒有了立身之本,會同嬰兒一樣,無法一個人自處,然后就徹底的忍受不了孤獨,每時每刻都要有人陪伴或想控制住另一個人,且要永生永世彼此不分離。
但父母愛子女,總是想讓子女成長為獨立的個體。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愛都以聚合為最終目的,只有一種愛以分離為目的,那就是父母對孩子的愛。父母真正成功的愛,就是讓孩子盡早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從你的生命中分離出去,這種分離越早,你就越成功。———英國心理學家希爾維亞·克萊爾《挖潛能》。
若父母一門心思想要把孩子捆在自己的身邊,這不是愛,這是控制,這是為了滿足做父母的自戀和控制欲。
控制不是愛,恰恰相反,是愛的天敵。
父母愛孩子,會把孩子推開,讓他們自己活的更好。若有一天,父母不在,孩子仍可獨立前行,并振翅高飛。
(六)邁陂塘
克萊爾說錯了,世上不只是父母對孩子的愛才指向分離,其實偉大的愛都指向分離。
天有不測風去,人有旦夕禍福。如若愛情以聚合為目的,一方遇難,是否一定要拉另一方同去。你猜對了,這就是元好問的《邁陂塘》:一雁被射,另一雁形單影只,無處可去,在空中收翅,自殺相伴。
這是離別苦的最高境界,死也要在一起。若是這樣,就只能永遠感嘆:問世間情為何物。
但人畢竟不是那只大雁。男女相愛,固然行為上在一起,但終極目的是各自獨立成長,讓某一方不在了,另一方都可以承擔起責任。組建了家庭也同樣如此,任一方不在或不能,另一方都可以承擔起責任,同時也有義務,讓自己過得更好。
(七)分別心
所有的一切,只是因為,相愛的雙方都是獨立的個體,都可以自己成長。
我不為你的情緒負責,我也不為你的命運負責。
這叫分別心。
因了分別心,別離不再只是痛苦,也是一種愛。
或者說,所有偉大的愛,都是指向分離的。
鳴謝
弗洛姆,《愛的藝術》
武志紅,《巨嬰國》
帕萃絲·埃文斯,《不要用愛控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