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今安姑娘
(上)
楔子
第一次,我像他吐露心意,他以一句天命不可違回絕了我,從此打碎了我的心。
只記得那日,我發了瘋的跑到師父身邊,死死拽著他的衣角,問他為什么不喜歡我。
他冷著臉,聲音淡漠的不像話,道了句"我喜歡誰也不會喜歡你"。
一
轉眼已是春。
我纏了墨起許久,終于遂了愿,由他引薦,到山上拜師學藝。我本是滿揣著好奇心來到這敬亭山上的,誰料,這傳說中的師父,四海皆敬佩的師父,竟然是個秀氣的美男子。
我驚了驚,指著師父問墨起,"兄長,此人,真的是四海敬重的隱虛神君?"
墨起笑了笑,"那是自然。你若是不信,日后便曉得。"
我撓了撓頭,并不理會他話間的意思。
師父板著臉,一邊指揮眾弟子到殿前,一邊帶領著我來到大殿,囑咐道,"你莫要在這里貪玩,只需安心等待便是。過會兒會有收徒禮,你且和幾個師兄們學習作揖吧。"
我點了點頭,"是。"隨即便有幾位師兄前來,熱心地為我講解。從他們的語氣可以看出,作為師父的第一個女弟子,我的地位不可小覷。再加之我乃天帝的小女兒,四海都要稱我一聲"四公主",這名氣自然是不一般。
可我從小性子野,倒是也不怎么在乎禮數。我被迫學習了那些繁雜的拜師禮,只等待會兒在大殿上拜師。
師父身著素色衣衫,周身繚繞著謫仙之氣。我頓了頓,走上前來。
"弟子墨胥,拜見師父。"
那一日,他親自將我扶起,我成了他的徒弟。
二
師父每逢清晨便派遣眾弟子來到殿前練劍,我皺眉,平日在天宮住著的公主,可是從未受過這等待遇。我不滿地望著師父,怎料師父仿佛沒看見一般,只是淡漠地站在原地。
我撇撇嘴,低聲埋怨,"哼,練就練!"
我的劍法糟糕的很,就連大師兄也看不下去了。他一向是個平易近人的性子,此刻也是急的無可奈何。
二師兄在一旁無奈地點點頭,湊到我身邊,道,"阿胥,你若再這么練,師父該罵了。"
我從未有過被罵的經歷,自是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模樣,反倒還安慰起二師兄,"師兄莫慌,師父再怎的嚴厲,總不會要了我的姓名。"
二師兄嘆了口氣,"你是不知師父他老人家的性子啊……嚴厲起來那可是變著法兒的折磨你。"
我不在意地搖了搖頭,"罷了,我好好練習便是。"
就在這時,一道有力的光束飛了過來,一下子打掉了我的劍,恰好分開了我和二師兄。我忙著抬頭,發現那光束竟是從師父的袖口發出的。
二師兄仿佛見了何等妖魔鬼怪,瞬時躲得遠遠的。我不解,卻見到師父徐徐向我走來,只得留在原地硬著頭皮撿劍。
師父并未向平日里母后那般嚴厲訓斥,而是走到我面前,薄唇輕啟,吐出一句話,"不用心練劍,為師罰你站在烈日下,午時待到為師前來驗收,方可離開。"
我頓時一陣腿軟,這烈日炎炎的,莫不是要曬死我?
我用求助的目光投向眾師兄,眾人皆是用同情的眼光回應我。
這下,我徹底絕望了,也同樣,徹底嘗到了師父的厲害。
師命不可違,我撇撇嘴,站到殿前中央,靜候午時到來。
師父沒有留下一句話,就離開了。
整整三個時辰,我頭暈眼花,深感疲憊。眼前直冒金星,我甚至以為,自己就快要飛起來了。這烈日,當真駭人。我拼命地搖了搖頭,生怕自己頂不住昏倒了,再次遭到師父的懲罰。
"這午時將近,師父怎的還不來啊……"我迷迷糊糊中,說了這么一句話。
突然,我兩眼一黑,不省人事。昏迷前,只記得自己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似乎……還帶著一股子薄荷香氣。
三
第二日,此事便在眾師兄弟中引起軒然大波。我醒來時,發覺自己在房間里。因為是女兒身,我不便與師兄們住在一室,師父便另安排了一間屋子讓我住下。
眼下,我怎么在自己的房間里?我分明記得,自己是在受罰啊!然后……就沒出息地暈倒了……
貌似有人把我送回來的吧?然,誰會如此好心呢?
大師兄?不可能,大師兄有些木訥,不應該對我……公主抱。
二師兄?他倒是善解人意,但他最不敢惹師父了……
師父!難道是師父!
我轉念一想,師父平日里對我們師兄弟那么嚴厲,怎么可能會抱我回去呢?
我嘆了口氣,下床來到外面。
只見師兄們看我的眼神都仿佛見了鬼一般,我抿了抿唇,拉住旁邊意欲逃竄的二師兄,笑瞇瞇地問,"二師兄,你們在議論什么啊?"
二師兄看見我這幅模樣,有些膽顫,"嗯……那個……師妹我們出去說……"他的目光有些渙散,似乎很避諱什么。
我非得不信這個邪,怒道,"你不告訴我我就告訴師父你非禮我!"
這句話二師兄咀嚼了很久,斷斷續續地說,"好……好……真是服了你這個丫頭……聽說,你被罰昏迷之后,是師父送你回房的!而且還是把你抱回去的!"
"當……當真?"我有些不信任他,師父怎么可能會對我那么好?若他真的對我關照,又怎會罰我?
"你也不必驚訝,畢竟師父他老人家跟我們這些個徒弟待了幾百年,偶爾冒出個女徒弟,說不定……"
我打斷了他的話,"不許污蔑師父!"
"這么快就開始護著師父了……"
四
這幾日,我突然覺得,師父還挺好的。
我雖然是新人,可師父依舊對我盡心盡力的,教我練劍,教我布陣,而且每次都是手把手地教。連大師兄都夸我進步很大。
看樣子,這一次拜師,我做對了。
可我似乎覺得,自己每次單獨見師父,內心就會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三日后,墨起按約定來找我。拜師前夜我囑咐他,果斷時間后,若我學有所成,便待在這里。但若是不學無術,便隨他離開。
眼見著墨起來了,我心中得意更盛。"瞧瞧你妹妹,現在可是今非昔比了!"
墨起笑了笑,"嘖嘖,我妹妹還真是為天宮爭氣啊!如今也要長久待在這里了不是?"
我點頭,招呼他過來做,我的神情開始變得濃重。
"兄長,我有一件事要與你說。"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墨起不解。
"我每次見師父,心里的感覺總是不同的。總是下意識地想要去接近他……我是不是有些太依賴師父了?"
墨起的面色不改,接著問我,"你是不是特別希望和你師父在一塊,且每次他接近你心里都會產生悸動?"
我大喜,"對對對!悸動!就是悸動!"
"胥兒。"墨起突然很嚴肅地叫了我的小名。
"嗯?"
"你可能愛上隱虛了。"
五
我絕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傾心于師父。但兄長看人一向準,我自己也無法辯駁。難道,我真的愛上師父了?
我從來不像是那些靦腆羞澀的女子,對于心上人閉口不言。既然我鐘意師父,那就理應告訴他。
與墨起分離后i,我主動敲響了師父的房門。
"何事?"師父閉著眼睛,正在打坐。
我蹲下來,漸漸靠近他,直至,他睜開了眼睛。
師父的眼睛深邃得宛如夜空,仿佛能夠吞噬我。我們四目相對,他竟沒有推開我。
我的話好像夢中的囈語,"師父啊,徒兒似乎喜歡上你了……"
話音剛落,我明顯地看見他身子一僵。
"不可。你是我的徒弟,不能做我的妻子。"
我不死心,"我沒說要做你的妻子。"說著,我順勢撲倒了他。纖纖玉手在他的胸膛上畫圈,"只要讓你知道你喜歡我就行了。"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
我倒是希望能發生一些事。
他突然對我施法,將我移到房門處,只留下一句,"我們是不可能的。"轉瞬間,便消失在了原地。
六
那夜,我守在師父的房門口,眼皮沉的很,可我不能睡下,我就不信,師父晚上不回來!怎么說我墨胥也是這天宮上跋扈的四公主,無論如何,我都要留在他身邊,得到他的心!
守了一夜,師父果真沒有回來。我嘆了口氣,打算提劍準備今天的練習。興許,這樣就能夠見到師父了。
我天真地想著,怎料傳來一個震驚的消息,師父要把我送回天宮!
怎的才一日,師父就變了卦?莫不是昨夜我做的太過分了?師父原是沒有這么絕情的,為什么他不能容許我留在他的身邊!
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是二師兄,他嘆了口氣,想要安慰我。我驚慌地跑出了屋子,極力尋找師父,我不信他會如此對我!
終于,輾轉了四周,我終于在斷情崖邊找到了師父。
長這么大,我還是第一次,如此慌張。
"師父……師父你不能不要胥兒啊!胥兒真的很喜歡你……你不能把我送回去!"
師父轉頭,"我命中注定與你無緣,這是強求也無用的。"
"不行……"我情不自禁地流下兩行清淚,"我從來不信這些命數,師父你那么厲害,難道不能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嗎?"
"天命不可違。"
"我不相信什么天命,我只是愛你,有那么難嗎?既然我們注定無緣,那我擁有這無窮無盡的壽命也無趣。師父,我不求別的,只求你記得,你有一個徒兒,很愛很愛你。"
說完,我縱身一躍,跳下了斷情崖。
他來不及攔我,也知這斷情崖的威力,無論何人,只要跳下去,灰飛煙滅,必死無疑。
我感覺自己的眼淚隨著風在流,我對他的愛,至死方休。
后記
四公主魂滅后,她的師父幫她重塑魂魄,只可惜,在這最后一成,讓那魂魄遺失在了人間。
隱虛神君親自來到人間,只為尋一女子。
"閣下可見過此女?若見到了,記得告訴她,此生再聚,定不負她。"
(下)
一
我沒有想到,拒絕她時可以拒絕得那般瀟灑利落,可當她真真正正地離開了我,我的心卻如刀絞,疼痛無比。
我知道她是我的徒兒,卻也知,我二人此生無緣。可她的死是我一手促成的,我有愧,更心疼。
胥兒,師父對你之意未必沒有你對我的情強烈,只是……或許是師父顧及的太多,負了你。
二
我為了尋她,獨自下凡,來到凡間。
歷經了十六余年的尋覓,終于在一個草藥鋪子中尋得她。
那日,望見她熟悉的面孔,孤寂千年的我,竟然有一股子落淚的沖動。我顫抖地走上前,想要喚她一聲"徒兒",后又覺不妥,畢竟她流落人間托生后已然失去了前世的記憶。
我頓住了手,算是扯出一絲微笑,"姑娘,我們能聊聊嗎?"我深知自己有些唐突了,可見不著她的每一刻,全是煎熬。
胥兒顯然愣住了,"公子可是來買藥的?小女只是這藥鋪郎中的養女,未經父親同意,不可擅自離開藥鋪。而今父親上山采藥去了,恐怕得勞煩公子在這兒等上幾個時辰。"
我頜首,也不拘束,因為著的是人間的打扮,所以胥兒并沒有發覺我的異常。此刻藥鋪里的客人寥寥無幾,她便坐下,主動與我攀談起來。
看得出來,她在人間長大的這十六余年中,著實比在敬亭山學藝時來的快活。
我問她的名字,她說她沒什么正式的名字,養父只是管她叫女兒。
我的內心瞬間有一絲驚喜,幸虧,我還能夠叫她從前的名字,喚她一聲"胥兒。"
她見我一副莊重不凡的模樣,問我是否修道,我料到她會有此問,借此打開了話題,"姑娘猜的不錯。不知姑娘可知,前世今生?"
"前世今生?"她又重復了一遍,深邃的眼眸像是憶起了往事。
"公子,我們見過嗎?"
三
我大喜,萬萬沒有料到她竟然真的記得我的模樣,我繼續追問,"胥兒,你可曾記得自己的名字?"
胥兒秀氣的眉頭皺起,看起來思考得格外艱難。我雖心切,可還是不愿意看到她痛苦的模樣,只得先停下,"姑娘莫要繼續想了,免得傷了身。"
"師父。"
我當即站了起來,"胥兒,你可曾想起師父?當年在敬亭山,你可曾想起師父教給你的劍術和陣法?"
"……"胥兒抿著唇,不語。
良久,她開口道,"我曾拜你為師,但后來似乎……對你產生過恨意。"
我垂眸,"是。你曾對我產生過男女之情,我……拒絕了你。"
"你……拒絕了我?"她想著想著,突然狠狠捂住了頭,眉頭緊皺著,約莫是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有些不知所措,連忙扶著她,口中喃喃地念著靜心咒,可這靜心咒對她似乎毫無用處可言。
"啊!"一聲痛苦的喊叫,她暈在了我的懷里。
這樣也好,起碼她不會記得那些前塵往事,也便不會感到傷心難過了。
這幾百年與她做師徒的相處之間,我還是第一次如此真真切切實實在在地端詳起她的容貌。
她實在生得極美,一身素色的衣衫,當真可人。眉眼之間是難掩的秀氣,我更加后悔將她逼下了斷情崖。
我小心翼翼地將其放置于床榻之上,為她施法,希望她能快些醒來。
半個時辰過去了,她的眉頭微微地皺了皺。我將她扶起,想不到她醒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狠狠地推開了我。
她下意識地將自己蜷縮在被子中,垂眸低聲道,"師父莫要接著尋我了,敬亭山還有眾多師兄等著,您切勿因為兒女私情……"
我自知她已經醒來,也來不及解釋,上前扣住她的后腦,唇印在了她柔軟的唇上。
她的力氣自是再大也掙脫不了我,二人的唇齒相依,口腔中瞬間彌漫著血腥的味道。
片刻,我將她抱在懷里,輕聲道,"胥兒,原諒我,我求你。"
她的身體瞬間僵硬了。
也是,四海之內,我隱虛還是第一次求人。可這個女人,卻是我一生摯愛。
"胥兒,昔日的斷情崖,是我之過,只要你肯原諒我,我愿意付出性命。"
她緊張的很,"師父莫要胡說!"
"您看,徒兒這些年在凡間,也學了不少救人性命的法子,卻唯獨,醫不好自己的心啊……"
我知道自己的徒兒,她這也算是原諒我了。
"喜你無疾,藥石無醫。"我輕笑,將她摟的更緊。
胥兒啊,這一次,為師不會再放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