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畫端
這是你離開我的第四百三十五天，我好像已經忘記了你。
（1）
天氣這么熱，我坐在公交站臺等車。這一班車相隔的時間特別長，也沒什么人等車。我顧不得身上穿的是小套裙，直接一屁股坐在站臺凳上，用手包往面上扇風。
我想起來，之前的一個夏天，也是這么熱，白墨開著電動車帶我去買哈根達斯。電動車車座被曬得滾燙，他就把礦泉水淋在坐墊上再擦掉，摸著涼了再讓我坐上來。日頭毒辣，他在前座瞇縫著眼開著車，我在后座打著陽傘，計劃著吃完哈根達斯再去另一家甜品店買小蛋糕吃。
電動車沒電了，我把陽傘搭在肩上用臉和肩膀夾著，兩只手還不忘舀冰淇淋吃。我舀了一大口，遞給旁邊廢力推車的白墨。
“小墨子，本宮賞你的。”
“奴才不敢。”他笑呵呵地學太監說話，額間的汗正好滑下來。
我現在再想，那時我要是沒有把那一口冰淇淋吃了，而是硬喂給他，再替他撐傘或者擦擦汗，也許現在我們倆的關系還會一如從前。
可是世上沒有后悔藥，就算有，也沒有那么大劑量的給我服用。
有一個晚上，我失眠，怎么也睡不著，看著身邊的白墨睡得香甜心里超不平衡。我當時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撒嬌地把他拍醒，要他給我講故事。
那時候我們雖然住在一起，但是我每天在租房里畫漫畫，四處投稿四處碰壁，收入微薄。我們倆的吃穿用度都靠他去琴行教學生彈吉他來的那點錢，所以他每天都很辛苦，一回來倒頭就睡。
他睡眼惺忪卻沒有半點起床氣，只是揉揉眼睛把床頭燈打開，呵欠連連的問我要聽什么故事。我把頭枕上他的肩，心滿意足地說：
“你就講講你們琴行今天有啥事發生吧。”
于是他就打起精神，耐著性子跟我說今天的學生特別調皮，上節課布置的指法練習都沒有練，還跟我說琴行又給他拉了一個學生，這個學生看起來很乖，應該很好帶。
說著說著，我有些困了，他卻越說越精神。
“你困了？”他揉揉我的頭發，嘆了口氣。
我有些心虛地親了他一口，鉆進被子里。
他沒有生氣也沒有怪我，只是伸手把床頭燈關了，再和我一起鉆進被子里。我們兩個躲在被子里，漆黑一片卻仍能四目相對。
“睡吧，未來的大漫畫家。”他一把抱住我。
那些曾在一起的日子我都歷歷在目，我是那樣有恃無恐地跟他撒嬌，而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我。我現在想來，可能每對情侶的忍耐值都是有一定量的，如果過早的消耗殆盡了，兩個人也就完了。我以為白墨可以就這么包容我一輩子，只是沒想到，和山川湖海一樣廣闊的忍耐值啊，還是被我給用光了。
但是我做過的最糟糕的事，可能就是我生日那天，我嫌棄了白墨的生日禮物吧。
那天他請了一天假陪我在家里，還訂了一個生日蛋糕和一束玫瑰花。早上送花的小哥敲門的時候，他還沒醒來，等他醒來時我卻氣鼓鼓地坐在床邊。
“怎么了小壽星？”他摟住我，親了親我的額頭，我卻推開了他。
“你怎么買的十五朵啊？”
“什么？”他也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想的是，沒有五百二十朵沒有九十九朵，好歹也要十一朵表示“一心一意”，十五朵玫瑰花到底有什么寓意呢？
我把那束花隨意地放在一邊，也沒有和白墨一起插蠟燭許愿唱生日歌，只是氣憤地拆了蛋糕包裝。我看見蛋糕上寫著“我愛你”卻還是沒有消氣，直接用勺子舀蛋糕吃，最后把蛋糕舀得亂七八糟。
白墨沒有生氣，但也沒有說話。他找了個瓶子把玫瑰花放了進去，還不忘記加些水。看著他這樣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也許是昏了頭，我嘴里塞滿了蛋糕，還驕傲地說：
“你買的這什么蛋糕？也太甜了。”
嗯。
也許就是因為我這么作，才把他給作沒的。
（2）
我知道的，就算沒有落落，我和白墨最后也還是會分開。
一天下午我和白墨約好了下課一起去逛街，我便早去了他的琴行等他。他穿著白T恤，背對著玻璃門。我隔著玻璃門往里看，他一邊彈吉他一邊唱著《董小姐》。
“愛上一匹野馬，可我的家里沒有草原。”他用心唱著，他的學生也用心聽著。落落就這么直直地望著他，心里眼里的喜歡幾乎就要溢出來了。
她光著額頭，梳著長長的馬尾辮，看上去很干凈也很漂亮。說實話我當時并沒有太把她放在眼里，只當這是一個迷妹對男神的崇拜。
一下課我便推開玻璃門，很自然地挽上白墨的手。
“老公，走吧。”
轉身之前我看見落落失落的表情，心里卻有勝者的快感。
這之后我就再沒有看見過她，只是我不停地能看見她在給白墨發消息。
白墨在家的時候，手機就一直不停地響。剛開始，落落打電話來問和弦，問變調，再后來就開始問老師在做什么，明天上課能不能多帶些情歌的譜子彈給她聽。
之前我并沒怎么在意，漸漸地，我聽到手機響心里就會無名火起，我要白墨把她的號碼拉黑，要他換一個老師教她。
他總是抱歉地抱住我，哄我，為了養未來的大漫畫家，只能委屈一下。
那么溫柔地白墨，終于還是不忍心拒絕。
一天夜里，我在沙發上等白墨回家，等著等著我先睡著了。等我再醒過來時，白墨正在洗澡，而他的外套正蓋在我的身上。
我起身想要回床上睡，卻聽見外套口袋里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我打開手機，卻看見“10086”發來的信息。
“老師，電影我很喜歡，今天很開心，晚安！”末了還有一個親親的表情。
我終于知道了，為什么最近落落的電話少了信息也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每次白墨含含糊糊地敷衍，手機響了，他便把屏幕給我看看，說“10086又來催話費了”。
我終于知道了，他們兩個才不會沒有故事就這么結束，而我的馬，終于也奔跑出了我的草原。
（3）
剛分開的那段日子我幾乎要死了，租房里再也沒有白墨，我一個人睡，一個人吃，一個人醒來對著空蕩蕩的房間。
我買了好幾箱啤酒，一瓶一瓶地喝，喝了就去廁所吐，吐完了開著蓮蓬頭放著水往身上沖，好像我這樣子白墨知道就會心疼，就會回來。
我想打給他，卻怕接電話的人不是他。
分手是我提的，我沒辦法容忍一個不再愛我的出軌的男人。我分的干脆，收拾好他的東西風風火火地往屋外丟。白墨只是靜靜地提著行李，在鄰居三兩注視下默默離去。我以為我會消氣，可我卻在之后的日子里把腸子都給悔青了。
我后悔自己為什么這么輕易地就放棄他。
沒有白墨，我甚至拿不起畫筆。
在把啤酒都喝完的那一天，我打通了白墨的電話，唔哩哇啦說了一堆話，他只是應了兩聲就掛斷了，卻在一個小時后，拿著一袋白粥和咸菜出現在門口。
他坐在我旁邊看著我把白粥都喝光了，手機一直響，我們都知道是誰，但是他沒有看一眼手機屏幕。直到這一刻，我都還以為我們是可以回到從前的。
“白墨，你來了就別走了？”我握住他的手，眼淚簌地落下。
“是我對不起你。”他眼睛紅了，第一次沒有張開雙臂，把我抱在懷里，再親親我的額頭。
“我原諒你，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我就當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好嗎？”
他沒有回答。
然后他告訴我，落落是個什么樣的人。
白墨拒絕了她一萬次，她就不甘示弱地出擊第一萬零一次。白墨累了，她給他端茶送水；白墨和我吵架了，她作他的情緒垃圾桶，聽他所有的負面情緒；白墨寫曲子，她在旁邊幫著一起聽一起唱；白墨下雨沒帶傘，我在家里因為趕稿手機關機，而落落把他送回了家，再自己回家。
原來在我一個人刷微博看知乎的時候，有一個人代替我在關心白墨，在我使性子鬧脾氣的時候，也有一個人代替我聽著白墨的喜怒哀樂。
我從來沒有為白墨做過什么，愛得有恃無恐。
這樣想來，我也不怪落落。她追得光明正大，贏得干凈漂亮。
分手以后我一直沒有走出來，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再看白墨，他好像已經走出來了。他的愛情是那么單純，愛就深愛，不愛，就真的不愛了，單純而殘忍。
我聽完他說的話，忽然想一支煙。
“給我一支蘭州吧。”
“你會抽煙了嗎？”
“不會啊。”
他遞給我一支，替我點好了火。
我猛吸了一口，嗆出了眼淚。煙霧中我看到他深深地望著我，好像想說些什么，我趕緊笑了笑，打斷了他：
“這煙好嗆哦。”
他沉默半晌，說：“以后，我們還是不要見面了。”
“嗯。”我點點頭，壓抑住最后的眼淚。
（4）
白墨，我從來不怪你，不怪你讓我情根深種，也不怪你擅自離去。我不怪你曾經說過的諾言都不能兌現，不怪你往后的歲月都不再有我。
我只怪你，從來都太過溫柔，以至于我想忘記你，想恨你，都找不到理由。
白墨，這是你離開我的第四百三十六天，我又想起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