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梅雨季裹著酸腐味涌進鼻腔,蘇棠捏著皺巴巴的租房廣告站在梧桐巷 17 號門前。斑駁的朱漆大門裂開蛛網般的紋路,門環上盤踞的銅獅缺了半只耳朵,她伸手叩門時,鐵銹簌簌落在手背上。
“吱呀 ——” 門后探出張蠟黃的臉,中年男人穿著洗得發白的中山裝,金絲眼鏡蒙著層薄霧,鏡片后的眼睛像兩汪死水。“小姑娘,確定要租?” 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砂紙摩擦的沙啞。
蘇棠攥緊帆布包的肩帶,包里裝著僅有的三千塊存款。三個月前她拖著行李箱闖這座城市,在城中村潮濕的合租房里啃了半個月泡面,面試二十多家公司都石沉大海。此刻廣告紙上 “月租 800 元” 的紅字刺得她眼眶發燙:“租,押一付三對吧?”
房東接過現金時,蘇棠瞥見他左手小指戴著枚青銅戒指,上面刻著團纏繞的藤蔓。樓道里的聲控燈忽明忽暗,霉斑在墻面上蔓延成詭異的人臉形狀,木樓梯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閣樓是整棟樓最安靜的。” 房東在三樓停下腳步,鑰匙串上的鈴鐺突然叮鈴作響,“不過晚上聽到什么動靜……” 他回頭沖蘇棠笑,露出顆泛黃的金牙,“別往心里去。”
閣樓鐵門銹跡斑斑,推開時揚起嗆人的灰塵。十五平米的房間擠著張鐵架床、掉漆的五斗柜,墻角堆著三個蛇皮袋,隱約透出中藥的苦味。朝南的窗戶糊著報紙,風從縫隙鉆進來,將墻角蛛網吹得輕輕搖晃。蘇棠把行李扔在床上,彈簧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當她掀開蛇皮袋查看時,一股濃烈的艾草味撲面而來 —— 里面塞滿干枯的草藥,最上面壓著張褪色的符咒,朱砂畫的符紋已經暈染成暗紅。
夜幕降臨時,蘇棠被手機震動驚醒。屏幕顯示凌晨兩點十七分,通訊錄里躺著條陌生短信:【快走】。她猛地坐起身,額頭撞在傾斜的屋頂上。閣樓突然響起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音,由遠及近,在頭頂盤旋。蘇棠抓起臺燈砸向天花板,抓撓聲驟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細微的嗚咽,像小貓被困在墻縫里的哀叫。
第二天清晨,蘇棠在樓下早餐攤遇見隔壁住戶。穿碎花圍裙的阿姨往她手里塞了個茶葉蛋:“姑娘,你租的那間……” 話沒說完,就被攤主瞪了一眼。“別聽她胡說!” 攤主用油膩的抹布擦著鍋鏟,“這房子好著呢,上個月剛翻新過。” 阿姨縮了縮脖子,轉身時小聲嘀咕:“七年前……”
接下來的日子,詭異事件愈演愈烈。蘇棠的手機頻繁收到匿名來電,接通后只有沉重的呼吸聲;晾在窗臺的內衣不翼而飛,卻在五斗柜底層發現疊得整整齊齊的陌生紅肚兜;有次她半夜驚醒,看見窗簾縫隙里有雙眼睛,漆黑如墨,眼白部分泛著詭異的青灰。
“我要退租!” 蘇棠沖進居委會時,暴雨正砸在玻璃窗上。值班的王主任推了推眼鏡:“退租?合同上寫得清楚,提前解約扣雙倍押金。” 他翻著文件夾,突然愣住:“等等,梧桐巷 17 號?那棟樓三年前就封了,房東老周……”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熟悉的鈴鐺聲,蘇棠渾身血液凝固 —— 老周正站在門口,金絲眼鏡后的眼睛死死盯著她,左手戒指上的藤蔓仿佛在蠕動。
蘇棠跌跌撞撞跑回閣樓,翻出藏在床墊下的舊報紙。泛黃的社會版上,鉛字刺痛了她的眼睛:【梧桐巷女童墜樓身亡 房東因監護失職被起訴】照片里的小女孩穿著紅肚兜,脖頸處纏著團藤蔓狀的胎記。而照片右下角,老周穿著中山裝站在警戒線外,左手小指戴著那枚青銅戒指。
雷聲炸響的瞬間,衣柜門突然洞開。蜷縮在里面的紅衣小女孩抬起頭,脖頸處的胎記蜿蜒如蛇,臉上卻掛著蘇棠的笑容。“姐姐,” 小女孩伸出枯枝般的手,“你陪我玩捉迷藏好不好?” 蘇棠尖叫著后退,撞翻了五斗柜。蛇皮袋里的符咒散落一地,其中一張背面寫著歪歪扭扭的鉛筆字:“爸爸說,只要找到新住客,就能復活。”
閣樓的門被緩緩推開,老周舉著煤油燈站在門口,火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原來你發現了。” 他的聲音不再沙啞,而是帶著孩童特有的尖銳,“當年囡囡失足摔死,我用秘術將她的魂魄困在這棟樓里。每任租客都是祭品,只要收集夠七七四十九個活人陽氣……” 他舉起青銅戒指,藤蔓紋路滲出暗紅液體,“你看,囡囡的胎記都淡了很多呢。”
蘇棠抓起碎玻璃抵在脖子上:“你做夢!” 窗外閃電照亮房間,她突然瞥見鏡子里的自己 —— 臉色慘白如紙,脖頸處不知何時纏上了團藤蔓狀的黑影。老周的笑聲混著雷聲炸響:“太晚了,從你踏進這扇門開始,就已經是我們的人了。”
千鈞一發之際,閣樓突然涌入刺眼的白光。破門而入的警察舉著槍:“周建國,你涉嫌七年前的過失致人死亡案,現在正式逮捕你!” 為首的警官扶起癱軟在地的蘇棠,“接到匿名舉報,我們查了三個月。” 他指著窗外,穿碎花圍裙的阿姨正站在警戒線外朝她揮手。
救護車的鳴笛聲劃破雨幕,蘇棠躺在擔架上望著漸行漸遠的閣樓。玻璃窗后,紅衣小女孩的身影漸漸透明,她對著蘇棠露出純真的笑容,揮手作別。三個月后,蘇棠在心理診所接受治療。醫生遞來診斷書:“創傷后應激障礙,配合治療會慢慢恢復。” 陽光透過百葉窗灑在桌上,她拿起手機,通訊錄里那個陌生號碼發來最后一條短信:【謝謝你,姐姐】
梧桐巷 17 號被夷為平地那天,施工隊在地基下挖出個鐵盒。里面除了泛黃的病歷本,還有串生銹的鈴鐺,和枚刻著藤蔓的青銅戒指。據檔案記載,七年前的女童墜樓案另有隱情 —— 老周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癥,堅信女兒并未死去,用民間邪術試圖復活她。而那些失蹤的租客,都成了他偏執幻想的犧牲品。
蘇棠站在新建的公園里,望著孩子們在秋千上歡笑。春風拂過臉頰,她下意識摸向脖頸 —— 那里的黑影早已消失不見,只留下道淺淺的疤痕,像道褪色的藤蔓。手機突然震動,新公司的錄用通知跳出來。她深吸一口氣,將梧桐巷的記憶鎖進心底,朝著陽光明媚的街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