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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接女兒回家的村山先生險些被片場凌亂的設備線路絆倒,好在瞬時反應下把握好了重心。由于妻子臨時去參加鄰里太太們舉行的聚餐,接到通知電話時他才慌忙地從工作的木工坊趕往片場,連不慎落在身上的木屑都沒來得及清理干凈。
“這里這里,彩希,爸爸在這里。”
隔了不到幾米的距離,安靜坐在折疊椅上的村山抬頭看見沖自己揮手的男人,隨即臉上綻開了笑容,被一把抱住時倒是有些扭捏地掙脫掉了父親,站穩(wěn)在身側(cè)拉住了他的衣袖。
“是嫌我的衣服臟嗎?這孩子…”
猜測是被女兒嫌棄了的村山先生嘴里正抱怨著,沒有發(fā)覺身后有人正慢慢靠近。
“正也,今天怎么輪到你來接彩希啦?哎喲看這一身木屑,你太太呢……”
突然冒出來的中年男人是學徒時代同他一起跟著師傅學木工的伙伴,沒曾想自己倒規(guī)規(guī)矩矩傳承了師傅的技藝,而平時好玩耍的人卻當上了小有名氣的監(jiān)督。
“啊,她臨時有點事。我就過來了…”
無視好友打趣的眼神,村山正也拍掉身上的木屑,重新試圖抱起身旁的女兒。這次倒沒有換來掙扎,懷里的人只是安分地趴在他肩頭沒有說話。
“彩希表現(xiàn)得怎么樣啊…我有點擔心…”
“這個嘛,你完全不用擔心啦,彩希她在演戲方面真的很有天賦喲…完全不像你那么呆(笑)。”
客人來木工坊領(lǐng)走訂做的櫥柜,跟眼前衣著華麗的太太耐心解釋完注意事項,才看清了在一旁等待的男人是許久不見的好友。
三言兩語的勸說倒不是村山正也接受提議的原因,特別是彩希那活潑好動的性子如果能夠借此得到約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一想起每逢雙休日自己雕刻木材時,閑不住的女兒在旁邊搗亂害得好幾塊上好木料作廢他就止不住的頭疼。
所以他才總是異想天開地希望能招來鄰居的小鬼給自己做學徒,每次那孩子不小心把棒球落到自家庭院時,原本在身邊鬧騰的女兒去開門時都像換了個人。
不過這種念頭還是有些不切實際,眼下好友提出的試鏡會倒是可以一試,村山正也回家后便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妻子。
“那讓栞妃和彩希都去試試吧,就當多一種生活體驗也不錯啊。”
村山夫人是典型的家庭主婦,但丈夫做的決定都會尊重性地詢問她的意見,不過這次去參加試鏡的提議倒令她有些意外,沉迷著鉆研如何讓木工更為精致的丈夫,竟也意外關(guān)心起女兒的成長。
“我們那個遠方表親現(xiàn)在不也是知名女優(yōu)了么,前些天還在電視上有看到她拍的廣告呢,真是個美人啊…”
“那我們女兒也一定能做到啦…話說彩希的燒退了嗎…”
近來一向活潑好動的女兒也許是受熱傷風影響,從昨晚開始就發(fā)熱出汗,帶去家附近的診所后醫(yī)生簡單開了些藥,吃了藥就一直臥床休息著。村山正也光顧著思考明天試鏡會的事,一時倒忘了考慮女兒目前的身體狀況。
高燒退去的村山彩希醒來時,父母擔憂的神色未減,忙告訴她只是小小的感冒不用太過擔心,下意識縮成一團的她頭腦還有些不大清醒,總覺得像忘記了什么事。
村山夫人已經(jīng)由不得她胡思亂想,自顧自地給女兒喂起了熱粥。
“媽媽,明天是不是…就可以去學校了?”
眼下還是不要落下功課比較好,前些日子課堂測驗的結(jié)果都沒好意思和父母說,偷偷用攢下的零花錢收買了姐姐,讓她幫忙簽了字。慶幸沒有被拆穿,姐姐也守口如瓶,村山意外地松了口氣。村山夫婦互相看了一眼,又摸了摸自家女兒的額頭,
“你這孩子,怎么還燒傻了…都已經(jīng)假期啦,要是真這么用功的話老師也不會來家訪了吧?”
村山正也對女兒疑惑不解的神色沒太在意,和妻子把需要試鏡的事告訴了她,簡單明了地解釋大抵是像電視里喝汽水的小朋友一樣,可以出現(xiàn)在電視里。
可能是小孩子對新奇的嘗試有著天生的興趣,聽說可以出現(xiàn)在電視上,村山彩希將記憶突然出現(xiàn)空缺的事都一并拋之腦后。
試鏡也好,簽約事務所也罷,事情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村山正也的顧慮在看到自己兩個女兒出演的首支CM后都煙消云散,唯一的變故是二女兒栞妃不久后便喪失了興趣,好在和事務所簽的只是臨時合約,倒沒有因此損失過多。
聽到身為監(jiān)督的好友夸贊女兒小小年紀就展現(xiàn)出了成熟的演技,著實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被選為飾演新劇幼年女主人公的子役,一開始他和妻子多少都有些顧慮,目前看來這種擔心明顯是多余。
從爺爺那邊回到家,岡田的暑期也臨近結(jié)束。趁著假期的尾巴,她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琢磨著回到過去的人也許不僅只有她一個,不管是何種情況,既然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說什么也應該彌補已知的遺憾。岡田想,能夠找到村山的話,或許一切都會有答案。
哪怕同隊這幾年感情日益深厚,她仍舊無法篤定是否真的了解朝夕相處的人。給予村山的關(guān)懷對方會坦然收下,也回之她難過迷惘時的傷痛以溫柔對應,明明生誕信里說得那么明顯,希望村山能夠更加依靠自己。
卻還是覺得,不夠。哪里不太對。
反復看過公演的影像,好友的眼淚是真的,卻也總歸還是帶有對她的隱瞞。
能夠確信自己對村山?jīng)]有過絲毫保留,唯一藏著掖著的,無非是沒有坦言自己對她的喜歡與大家都愛掛在嘴邊的喜歡不同。想要交往,是這種喜歡。
像現(xiàn)在這樣,她身處在九年前的時間線上,沒有之后那么發(fā)達的網(wǎng)絡,連家附近的新干線都沒有修建完成。在同一個神奈川,要找到村山,又談何容易。
有沒有搬過家,還是九年來都是同一個住址。岡田都不清楚。偶爾公演完后一同搭乘新干線回家,都是岡田先離開。村山對個人隱私方面保守得過分,沒有邀請成員去過家里。雖然每每有相熟的成員開玩笑提到想要去留宿,總會被以各種借口推遲,然后不了了之。岡田有一次說起,村山倒是十分認真地給了肯定的回答,不過之后工作忙起來后也便沒了后話。
果然對她一點都不了解啊。
岡田夫人聽女兒問起附近哪里有木匠時,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喜歡宅在家看漫畫打游戲的人突然問起連她都不甚了解的傳統(tǒng)工藝,原本想搪塞過去,對小孩子敷衍的話卻被堵在了嘴里
“爸爸的生日不是要到了嘛,想要送個木雕給他,所以想要去看看……”
為了能夠找到線索,在心里和父親說了好幾遍對不起。不過禮物是真的會買,記憶里攢下的零花錢在這個時候還沒有花出去,這一次就提前用掉吧,岡田在心里打算著。
中年大叔的卡其色圍兜與他面前的木板融合得恰到好處,在他身后壘成一堆的原木擺放得十分整齊,另一側(cè)寬敞的地方擺著成品展示柜,室內(nèi)透風良好,不時還散發(fā)出樹的汁液風干后的清香。岡田一想到村山從小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臉上就難掩笑意。總感覺,很奇妙呢。
太過專注地觀察木匠大叔的工作環(huán)境,一時有些忘乎所以,問題問出口才察覺到過于直接。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個頭的男人摸著一字胡,略帶怒意地回答她。
“問我有沒有其他認識的木匠朋友?有是有啦,不過…我說,你這孩子特地到我這里來就是問我別的木匠的…?”
被這合情合理地反問搞得慌了神,岡田忙從懷里掏出零花錢遞到木匠大叔面前,隨意朝著展柜一頓亂指。
“沒有沒有,叔叔,我是來買東西的…!”
“哈~我開玩笑的啦,你是說姓村山的木匠嘛…我想想。”
也許是看她這般慌忙,身為年長者有些不好意思。
見態(tài)度軟了下來,岡田松了口氣沒去管翻著手機通訊錄的大叔,圍著展柜左右看著,一顆木雕的蘋果引起了她的注意。
“誒…你喜歡這個金蘋果嗎?”
岡田轉(zhuǎn)過頭望了一眼突然來到身邊的大叔,又看了一眼原木色的蘋果木雕。
“金…蘋果?這個嘛?”
“昂,喜歡的話就送給你啦,還有啊…你的零花錢還是好好收著吧。”
一臉笑嘻嘻的大叔打開了展柜,將那個“金蘋果”塞到了岡田手里。還未來得及問大叔這個有些與品相不符的蘋果稱謂的由來,上門來找大叔的客人已經(jīng)進到了屋內(nèi),這才注意到手心的紙質(zhì)觸感,被遞過來的蘋果下壓著一張寫有地址的紙條。
木匠大叔給了岡田奈奈三個地址,都是姓村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