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男演員,三個導演,三個故事,組成了一部電影。三個故事都是講人和人之間的關系,親情、友情和愛情。配樂很統一,很加分。敘事舒緩,細節表達隱晦,三段故事里,我最喜歡的是《湖畔》。
《湖畔》由新加坡導演執導,卻最有臺灣風格,情節也相對完整。眾所周知,臺灣出少年,少年人的陪伴和相知無關性別也沒那么多禁忌和界限,因此少男少女間的愛情和友情永遠是傻傻分不清楚,《湖畔》拍出了這份不清楚。特別之處在于,這一次,動人的不是兄弟情,而是命運的無常。年少輕狂時以凌厲的眼神許下誓言“我要騎著我的腳踏車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多年后卻帶著哭腔請求“把我帶回去就好”。人人都對現狀不滿,人人都因自由和遠方而陶醉,但誰也沒有準備好面對自由。命運捉弄的不是某一個個體,我們共同擁有這份無常,因此唏噓。除此之外,兩位小演員對青春的騷動與壓抑表達得也足夠真實。林仁政的張狂與戾氣,眼睛里盛滿的是遠方;陳德明的害羞與怯懦,低垂的眉眼,吞吞吐吐的不只是話語更是行為。這是兩種青春的碰撞產生的情愫,悲哀在于,無論哪一種,都遭遇了難于掙脫的束縛。臺灣的山間,霧氣繚繞,意味著地理和觀念上雙重的閉塞:地勢隔離了視野,閑言碎語阻斷了情感。似乎陳、林二人的家庭都不完整,同樣的壓抑,同病相憐。像背景一樣存在的烏云般的壓力中,少年的無力感密密麻麻,令人想起《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里小明對小四說的那句:“這個世界不會為你改變的”。少年心境,正感受著世界的不友善。與昏暗的屋子和血腥的屠宰廠形成鮮明對比的便是湖畔了:湖面開闊,水汽裊裊,蘆葦婷婷,仍然是說不上明亮的壓抑感,青春期彌彌滿滿的精力卻在這片小小的無垠里被短暫地釋放,以摔跤、游泳、騎腳踏車的形式。這是死氣沉沉的日常生活里的一次喘息。
《湖畔》給我印象最深的的是兩位男主角對彼此情感的流露愈加隱忍克制,還有兩個青春少年在陽光明澈、湖水溫靜中赤裸呈現的詩意。男性身體作為影像中的審美對象,這樣的個體審美體驗接通的其實是深達集體無意識的原始意象。而我們在閃爍著自然靈光的湖水、蘆葦和少年的身上領略到一種神秘的震撼靈魂的感覺,則是導演有意構建的深層隱喻:自然身體動人心魄的美與原始的本能唯有在人世隔絕的湖水深處才能得以喚醒,或者說,世人談之色變避之唯恐不及的湖畔,唯有兩個男孩才能感悟到其中神圣的美:那是他們情感靈魂得以皈依和安頓的伊甸園。
理解至此,我們才能明白楊佑寧臨刑前最終的遺愿,才能懂得為人夫為人父的陳柏霖欲語淚先流的難言哽咽,也才能感悟到這一對“摯友”雙目凝視間無需多言的默契,被視為禁忌的湖水所代表的人性內在的心理現實究竟是什么,陳父扮演的又是怎樣的角色身份與文化隱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