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對李杜的詩歌評價極其高。
稍晚一點的韓愈無比欽佩的寫道:李杜文章在,光芒萬丈長。
過了將近一千年后,清代的趙翼仍是贊不絕口的說到:李杜詩篇萬口傳。
就連一向以嚴厲苛刻著名的詩歌評論家嚴羽看到李杜的詩篇后,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論詩以李杜為準”。
李杜儼然已成為詩歌界的太陽和月亮,即使你不去仰望,也能感受它熾熱的光芒。
看到這大家都以為李白和杜甫實現了自身價值,登上了人生巔峰。如果僅僅以詩歌的成就就認為李杜實現了人生理想,那我們其實是誤解了兩位老濕人的人生抱負。
如果成為詩歌一哥,文壇霸主,不是李杜的夢想,那他們的夢想又是什么呢?
李白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在還是小李的時候,李白就向眾人宣布自己的人生理想:
俄而李公仰天長吁,謂其友人曰:吾未可去也。吾與爾,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一身。安能餐君紫霞,蔭君青松,乘君鸞鶴,駕君虬龍,一朝飛騰,為方丈、蓬萊之人耳?此則未可也。乃相與卷其丹書,匣其瑤琴,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愿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事君之道成,榮親之義畢,然後與陶朱、留侯,浮 五湖,戲滄洲,不足為難矣。
用現代文表述就是,我,李白,要做皇帝的大秘,頭號智囊。
通過散盡十萬廣結朝野好友,李白成功進入翰林院,本以為可以輔佐玄宗安天下,可沒想到卻成了一名愛情歌頌者。每當玄宗和楊貴妃甜言蜜語時,就把李白召來。給你一刻鐘,給我寫五首楊貴妃頌,玄宗不容置疑的說到。心性高傲的李白內心有一萬個草泥馬奔騰而過。暗暗道:要不是貴妃美貌,我才懶得陪你玩呢!厭倦了歌功頌德的御用文人生活,李白開始日日縱酒,以致狂放到令高力士脫靴,最終被玄宗“賜金放還”。
可人生的夢想怎能輕易磨滅呢?在悠游山水,揮毫潑墨間,李白始終不忘建功立業的夢想。
安史之亂的爆發給了李白一個圓夢的機會。當唐玄宗拋下美人貴妃,倉皇西逃入蜀時,他的第三個兒子李亨趁機在靈武自立為帝,可這個帝位并不穩固。當時洛陽、長安二京還在安祿山史思明手中,誰要是能收復二京,誰就能名正言順的登基即位。玄宗的其他兒子坐不住了,以剿滅叛軍的名義,紛紛起兵。這其中就有玄宗十三子永王李璘。李璘傾慕李白的大名,派遣韋子春勸說他加入組織,李白爽快答應。但僅僅兩月后,李璘就被廣陵長史李成式等打敗,不久逃至江西被殺。年底,李白以參與永王李璘幕府而獲罪,長流夜郎,不久就抱著遺憾離開人世。
再來說說杜甫。作為地地道道的官二代,杜甫與李白的人生理想差不多,“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安史之亂后,杜甫留下妻兒老小,不顧生命危險,奔波千里去表忠心。走到長安時就被叛軍俘虜,軟禁在長安城中。幾經周折后,他終于見到了真命天子—唐肅宗。他曾經這樣描寫自己的遭遇,《述懷》:今夏草木長,脫身得西走。麻鞋見天子,衣袖見兩肘。
肅宗看到杜甫眼角的血絲,露著腳趾頭的麻鞋,感動得眼淚嘩嘩流。便立即封杜甫為左拾遺,這個官雖只有七品,但卻有監察百官的權力。
可官服還沒穿習慣,杜甫就因上書為房琯辯護而得到肅宗的疏遠,政治生涯至此結束。
本來手握一手好牌的李杜為什么在實現政治理想的路上紛紛折戟呢?
因為李杜二人始終看不懂政治,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吃個幾個饃饃。
李白作為一個詩人,天馬行空,任性游俠,根本不適合做一個政治家。可李白折騰一生,也沒意識到這一點。在翰林院供職時,不認認真真的阿諛奉承,歌功頌德,卻大呼: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既然是酒中仙,那你就閑著吧!當李璘邀他入伙時,絲毫沒有意識到加入李璘集團就是和當今皇帝為敵,此中的政治風險,李白大概是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他自比諸葛亮,將李璘比作劉備,“當期南陽時,隴畝躬自耕。魚水三顧合,風云四海生。”在任職幕僚期間,李白不是建言獻策,制定軍事路線,而是不停地寫詩。為了抒發自己的雄心壯志,李白一口氣寫了十一首《永王東巡歌》。
中有一首:
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
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
讀到這不得不感嘆,李白是個浪漫主義詩人,卻不是務實的政治家。
杜甫呢?作為一個官二代,絲毫沒有一點政治敏感性。杜甫為之辯護而倒霉的房琯,在安史之亂前是一個文化名流,經常搞些文藝比賽,很合杜甫的口味,可這個人喜歡夸夸其談,沒事就到處吹噓自己的軍事才能,安史之亂的爆發暴露了他紙上談兵的無能,結果被肅宗狠批一頓,流放三千里。可杜甫就是看不明白,非得往槍口上撞,結果就撞死了。
難道詩人天生就不懂政治,不懂得保全自己么?
不是的,看下李杜曾經的好基友高適就知道了。對,就是那個寫《別董大》: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的高適。
天寶三載,李白在洛陽遇到比他小11歲的杜甫,在汴州,他們又遇見了高適,這三位唐代著名詩人一同游歷了大梁、宋中等地,過著“醉舞梁園夜,行歌泗水春”的愉快生活,親密程度已經到了“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的級別。
可安史之亂的爆發斷送了他們之間的友誼,李白和高適各自走向了不同的陣營。高適投奔了肅宗,并向肅宗陳說江東利害,斷言永王李璘必敗。
李白被捕入獄后,曾托人請高適出手相救,但高適對此毫無反應。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高適懂得與政敵劃分界限的重要性,就算拋棄昔日老友也在所不惜。高適一直清楚的懂得自己的才能,他首先是個政治家,而后才是個詩人。
可李杜明明已經在詩歌界包攬了大滿貫,取得了輝煌戰績,就應該知道自己的優勢,不該去碰自己一竅不通、風險度又極高的政治。
看來人這一生,不僅要忙著發掘自己的優勢,還要清醒的懂得自己的劣勢,這樣才有可能過好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