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未來
——詩代序
為了尋找你
我從遙遠(yuǎn)的地方走來
我的腳被荊棘劃破了
一路滴著血
那滾燙的血
又使一片片荊棘猛長
所以我不能回轉(zhuǎn)過身去
為了尋找你
我付出了一生的代價
我的心已經(jīng)疲倦
仿佛不能再長途跋涉
但那走過的路又使我的心變得驕傲
它在那驕傲中萌生著
無比的堅忍
當(dāng)我在荒原上發(fā)現(xiàn)你的足跡
當(dāng)我在寂寞中想起你的微笑
我便沿著你的足跡行進(jìn)
一路拾到許多支歌
這些歌，將在我心的海洋中
掀起十二級風(fēng)暴
這風(fēng)暴又使我的心充滿愛的和聲
因此，為了愛
我永不停下
1983.3.29
(以下作品以寫作時間為序)
冬 天
誰說我的剪影是冰冷的孤獨？
似乎只瞥見一棵孤傲的松樹。
怎堪我的原野是一片片荒蕪？
荒蕪的原野上呼嘯風(fēng)的跋扈。
倘不知我的思想在秋天成熟，
就無從理解這顆沉思的頭顱。
假若不是我也有日落與日出，
即便是我的心曲也無處傾吐。
輕柔的霧紗是我纏綿的情愫，
廣袤的土地便是我愛的歸宿。
心靈的一切理應(yīng)當(dāng)一一裸露，
到時候自會拉開那一幅帷幕。
如嚴(yán)寒引起江河無端的憤怒，
為甚么溫柔的水也居然凝固？
縱使此刻凝結(jié)著全部的愁苦，
說不定哪天化為熱浪的歡呼。
待陽光溢瀉那暖烘烘的瀑布，
我每一片肺葉都將承受愛撫。
那嚴(yán)酷的一頁無需再次回顧，
我必須踏上春寒料峭的征途。
當(dāng)迎來了花圃的艷麗與芳馥，
我便消失于滴翠流蜜的寬舒。
但我將臘梅蘊藏在心的深處，
并讓雪花永遠(yuǎn)在我夢里飄舞。
1981.12.22
給詩友
我們是自由的水滴
匯成了流動的河
沒有顏色的浪花
開放于激流的漩渦
你是否意識到了
必須向大海奔波
道路也許有千條
目標(biāo)卻只有一個
1982.3.21
追 求
我追求高山
追求那巍峨的尊嚴(yán)
追求圣潔覆蓋的夢境
我是一朵盛開的雪蓮
我追求泥土
追求那質(zhì)樸的情感
追求我的永恒的歸宿
我是白樺飄落的葉片
我追求江河
追求那堅定的信念
追求不斷失去的歌聲
我是一陣狂歡的波瀾
我追求大海
追求那豐富的內(nèi)涵
追求桅桿牽引的海風(fēng)
我是滿懷希望的歸帆
1982.3.24
古寺遺址
再沒有悠長的鐘聲
在這寂寞的屋檐下回響
冷僻的夜
流過莊嚴(yán)的層樓
涌進(jìn)圣潔的禮拜堂
盡管不是為著虔誠的禱告
那被歲月剝蝕的墻垣，也許
再也想不起
明明滅滅的燭光
或許是一陣風(fēng)
一陣風(fēng)吞噬了你的金碧輝煌
也許，就這樣
一個沒有講完的故事
終被折斷了翅膀
如果沒有僧侶為靈魂的寄托
祈求上蒼
在恐怖的靜謐里
即使一只蝙蝠飛過
也會掠走他們剩余的膽量，而
意大利的教徒們，也許
已把記憶
帶至遙遠(yuǎn)的梵蒂岡
1982.6.22
從午夜到清晨
月亮的光輪
滾過群山的肩膀
蟲鳴、路燈、山脊線條的粗獷
已把赤裸裸的歲月淹沒
風(fēng)，走走停停
在森林的手臂間穿流
為守護(hù)大山的夢
每一片闊葉
都沒有睡去
而流星一瞬即逝了
而午夜正聚集著力量
山巒感受到強(qiáng)烈的目光
太陽搖醒它的孩子
在一段簡單的歡樂之后
窗口洞開，溢出熱烘烘的氣息
在每一個笑靨的深處
凝成堅定的信念
鴿子正高高地飛去
留下一聲悠長的哨音
一陣陣清脆的車鈴回響
路旁的石子永遠(yuǎn)躺在路旁
路旁的桉樹永遠(yuǎn)立在路旁
1982.6.30
途中印象
在不間斷的搖晃中
車，向前奔馳
兩行忠實的榆樹
統(tǒng)統(tǒng)在身后消失
山洼的碎鏡旋轉(zhuǎn)著
摔出陽光的箭矢
路人紛紛后退
不接受它的恩賜
它透進(jìn)了玻璃窗
風(fēng)在外面頻頻振翅
竹梢的噴泉凝固了
沒有任何表示
1982.8.30
尋覓或螺絲島上的夢想曲
我只好回到我的內(nèi)心，去發(fā)現(xiàn)一個世界！為此又更多地依靠預(yù)感與朦朧的渴望，而不依靠創(chuàng)造與活力。這樣一來，一切對于我的感官都是游移不定的；我也如在夢里似的，繼續(xù)對著世界微笑。
──約翰?沃爾夫?qū)?歌德
A
梨花，一瓣一瓣
穿過時空的屏障飄落
仿佛紛飛的白雪
晚風(fēng)搜尋著無數(shù)幻影
搜尋著無數(shù)
梨花般雪白的思緒
篝火與詩的洪濤
把層層孤寂淹沒
B
我們躺在黑夜的邊沿
頭，枕著草莖
讓星星點點的露珠
失落在我們簡單的夢里
而天空
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
C
沒有發(fā)現(xiàn)，黃昏時
那一抹殘陽曾多么固執(zhí)
卻終究為今夜的星光而歸隱
沒有發(fā)現(xiàn)
在我們和世界的對峙中
有一彎新月架起虹橋
沒有發(fā)現(xiàn)
也不知道安謐的世界
正在被爭奪和占領(lǐng)
D
沒有發(fā)現(xiàn)……
我們多次失蹤的青春
再一次回到我們悵然的心中
吉他在默默的傾述里
流出下弦月
流出因為音樂而震悚的
靈魂的回響
E
也許為了蘊藏
為了蘊藏你就等待吧
你的耐心將壓倒一切急躁
于是我會在你的等待里
變成一潭清澈的湖水
因為大海的喧嘩而不語
也許為了信仰
為了信仰你就堅持吧
你的沉思將高于一切覺醒
于是我會在你的堅持里
化為一股洶涌的力量
因為大海的不語而升華
F
生活是一張畫布
鑲在幻想的畫框中
任歲月瘋狂地涂抹
人生是一葉風(fēng)帆
漂在季節(jié)的海洋里
任暴風(fēng)無情地?fù)u撼
于是，在我的肩頭
也許有比鉛還要沉重的云
G
……我走在回家的風(fēng)中
極樂鳥組成樂隊
演奏著無名的樂曲
道路不斷延伸
在路燈織成的銀河里
我的月帆
停靠在
燈柱的頂上
希望
希望……
鴿子飛翔在群山的背后
一聲悠長的哨音
滑進(jìn)了
深深的谷底
H
……我走在回家的風(fēng)中
當(dāng)縈繞在心底的陰云
被三月的陽光沖走
往事如同白日睡去的螃蟹
在夜晚
爬上岸來
但是，我
走在回家的風(fēng)中……
I
人，并沒有衰老
被歲月架空的年華
盡管又重重地落在地面
不是從前的樣子
未來在輕輕徜徉
人，還沒有衰老
J
那么
讓我為心靈歡呼吧！當(dāng)
她向生活
向世界
獻(xiàn)出更深刻的思想
情感的漣漪向深處展示著它的層次，那么
我以不馴服者的名義
宣告：
“這才是當(dāng)代的真實”
K
仰面躺著。我們
就這樣等待著黎明的上升
除了呼嘯的風(fēng)
再沒有嘆息驚動帳篷里的夢
沒有疲倦愿為歡樂付出代價
那么，詩呢
為靈魂的寄托而不朽的詩呢
為生命的速朽而叛逆的詩呢
等待著吧
黎明就要上升
L
那么
讓我歌唱吧
讓我說出普普通通的愿望吧：
如果沉默不是無言
理解（唯有理解）
已成為生活中最高的獎賞
M
我們，靜靜地等待著
黎明從我們的肩頭開始
血點燃了烏云
城市還在遠(yuǎn)方
諦聽著
我們重歸的足音
于是，我們站起
比珠峰還高
歷史透過薄霧以它的敏感
認(rèn)識了我們：
神圣
驕傲
頑強(qiáng)
N
我們站起
腳下是睡了千年的土地
一粒粒種子埋進(jìn)我們的腳窩
我們的血和汗，使它
生根
萌芽
無畏地猛長
O
當(dāng)太陽高高地升起
我就要走了
背向葳蕤的山崗
田野，在呼喚
“沒有人哭泣
只有每間屋子里
火紅的眼睛熠熠閃亮
仿佛表示哀傷。”※
P
呵，美麗的螺絲島
記住我，在你的胸膛
我埋下了一首關(guān)于春天的小詩
那就是雪白的梨花覆蓋著的
雪白的思緒
1982.8
※ 引自意大利后期未來主義詩人Gicvanni Gerbino的《爭斗著的自然界》。
歸途或安全島上的蒙太奇
——續(xù)《尋覓或螺絲島上的夢想曲》
因此她忍耐著，抵抗著，奮斗著……她抵拼繃斷她統(tǒng)體的纖維，她要贖出在她那胎宮里動蕩的生命，在她一個完全美麗的嬰兒出世的盼望中，最銳利、最沉酣的痛感逼成了最銳利最沉酣的快感……
——徐志摩
Q
車陣，不斷地
流過橫線的柵欄
濺起無數(shù)喧囂的浪花
無數(shù)匆匆的身影
在一截交通棒的示意下
停留，或者橫過
紅綠燈交替閃亮的路口
而縷縷紛亂的思緒
卻擁擠在
小小的安全島上
R
……雨絲象清癯的笑容
編織著我的憂思
準(zhǔn)備了整個不眠夜的話
忘掉了半句
山風(fēng)細(xì)細(xì)地低語
──告訴所有受傷的樹：
“天空還是你們的……”
S
我回來了
或許有太多的顧慮
我回來了，卻
沒有帶回來
與我同去的春天
讓一滴一滴的思念
吻著豐滿的種籽
把希望留給遠(yuǎn)山的溪流吧
就算留給了未來
留給了路上不間斷的
鏗鏘有力的足音
T
那么，讓我們走吧
也許永久的沉默和等待
也不能贖回
湮沒在風(fēng)中的歌
不管生活怎樣鑄造我們，那時
誰也不可否認(rèn)
最大的驕傲是獻(xiàn)身
因為為著真理而死去是值得的
除此之外
誰又能剜去我們的心
U
……這是秋天的天空
明凈得如同一面鏡子
任他們
向我索取一切財富吧
我全部交出。全部交出呵
只有雁陣已款款飛遠(yuǎn)
在我的心底
埋著一聲長鳴
V
我們走吧
道路由我們開始
前方的號角
正在召喚未亡人
W
……走在深冬的夜里
你的微笑是一盞明燈
風(fēng)，想撲滅它
霜，想凍僵它
夜，想吞噬它
唯有那兩只渴求光明的眼睛
認(rèn)識并懂得它的價值
在生活的海洋里
微笑，是一朵浪花……
X
我愿在你的記憶里消失
既然我們有著不可跨越的界線
把過去埋藏在歲月的風(fēng)中，徹底地
讓時光抹上厚厚的金粉
為了一顆寧靜的心
我愿在你的記憶里消失
我愿在你的記憶里消失
即使理想如不屈的海燕
在寬闊的心海中振翮
我的渴望卻不要證實
你的明天
一定不會把你背叛
那么
我愿在你的記憶里消失
Y
讓我告訴你，生活
我回來了
即使你仍要千百次地拒絕
我仍要千百次地等待著
奉獻(xiàn)出我
千百次被洞穿被拋棄的心
心呵，玉石的心
鑲嵌在大地的心上
Z
讓我告訴你，生活
從安全島上
把我卷走吧
我不要在這里停留
讓我告訴你
生活：
“我相信你的愛！”
讓這句話做我的最后的話
1982.8
無題（一）
你向未來走去
一點兒也不猶豫
我望著你的背影
像猜一個啞謎
我相信你的“再見”
不是隨便說的
因為我會找到
并脈脈伴隨著你
1982.9.3
走出這片陰影
走出這片陰影
正是為了春天
我們赤腳在雪野上開墾
一個腳窩里埋一粒種子
種子將萌芽
即使深深淺淺的足跡
一行行
伸向灌木林
走出這片陰影
假如是炎夏
也不貪戀柔媚的濃蔭
不再為和風(fēng)的恩賜而動搖
我們曾多次動搖過的
重又堅定的決心
大膽地走吧
既要堅強(qiáng)，又要堅忍
走出這片陰影
秋天已經(jīng)來臨
隨之而來的，就是白雪的夢
難道還需要等待嗎？或者
為一片落葉的沮喪
還需要讓被寬恕的心
用心的寬恕
去贖回所有的純真
走出這片陰影
從寒冬的深處走出
面對著又一次獻(xiàn)身
我們誰都不要懷疑
為著心靈的所愛這不是新的犧牲
勇敢地走吧
舉著火的旗幟
讓風(fēng)熱烈地響應(yīng)
1982.10.3
紀(jì)念碑
我是樹
你是清澈的湖水
無論春夏秋冬
我都站在你的身旁
舉著最初的誓言，永遠(yuǎn)
將你脈脈伴隨
告訴你吧，風(fēng)
已將你的寧靜告訴了我
我的遙曳，是為了
掃去天上的陰云和頹廢
即使暴雨鞭笞我
即使雷電發(fā)現(xiàn)
你快樂的漪漣
并非出自秘密的心內(nèi)
而我的枝頭
必然會有一只相思鳥
勇敢地飛向你、飛向你
將你繽紛的夢想點綴
當(dāng)季節(jié)交替的時刻到來，我
為添一圈不規(guī)則的年輪
在秋天的風(fēng)中
堅持著
你，蘊蓄著
因為我們和這個世界
并沒有反悔
你是湖
我站在你的身旁
站成一座樹的紀(jì)念碑
1982.11.4
無題（二）
想你的時候
我就象一株苦楝樹
苦苦地立在你的窗前
想你
做我的樹根
遞給我的葉脈以情愫
以快樂的舞蹈
忘卻孤獨
夢你的時候
我實際上是一叢鳳尾竹
輕柔地?fù)碇愕膲?br>
讓我叢生的寂寞
都在你夢中消失
而當(dāng)你醒來時
我仍立在你的窗前
己成雕塑
1982.11.11
風(fēng)之歌
被歲月的重軛所制伏的生命
原來和你一樣：驕傲、輕捷而不馴
──雪 萊
我來了，拍起無形的翅膀
悄悄地來到你的身旁
我來了，吻著你
吻著你的土地、樹、天空和海洋
吻著你的每一根白發(fā)
你的土地上的每一片荒蕪
你的樹的每一次顫栗
你的天空和海洋的相容和對抗
我把我的清新的歌
獻(xiàn)給了你
當(dāng)你是漪漣
是碧綠的池塘
我把我的無形交給你的輕柔
在你深深的寧靜里
我化為一簇洶涌的波浪
我是風(fēng)
你是風(fēng)上的欣慰和力量
我走了，拍起無形的翅膀
輕輕地離開你的身旁
我走了，留下你
留下你的土地、樹、天空和海洋
帶走你的每一根白發(fā)
你的土地上的每一片荒蕪
你的樹的每一次顫栗
你的天空和海洋的相容和對坑
我把我的柔和的歌
留給了你
當(dāng)你是山谷
是谷底一棵高高的白楊
我用無形的臂膀擁抱著你
在你挺拔的剛強(qiáng)里
我融進(jìn)你參天的形象
我是風(fēng)
你是風(fēng)上的流云和回響
1982.11.12
山中的孩子
在清清的小溪里
你放下一只竹葉船
放下一顆透明的心
放下一曲山中透明的短笛
你的奔馳的幻想隨溪流遠(yuǎn)征
夢隨薄霧漫山飄溢
因為你的稚氣與早熟
你同時流露出快樂與憂慮
在山中，你的希望
在深山淳厚的懷抱里
從清清的小溪里
你撈起一枚珍珠蚌
撈起一段美麗的傳說
撈起一篇自編的關(guān)于自己的童話
你感覺到了生活的情趣
但你并不感到滿意
于是，你想起了海
想起了沙灘和浪
你要出發(fā)了──去遠(yuǎn)方
因為山是盛不下你童貞的愛的
從山中到海邊
山中的孩子
滿懷著太多、太多的期冀……
1982.12.6
無題（三）
在你透明的眼里
我發(fā)現(xiàn)了甜甜的漣漪
發(fā)現(xiàn)你甜甜的心兒
正從兩潭中浮起
一潭是快樂，一潭是憂悒
憂悒和快樂都不是真的
我去打撈
撒下目光的網(wǎng)，拋卻無端的疑慮
那一縷匆匆的秋風(fēng)
讓我的希望和失望
驟然跌落于莫測的湖底
湖底有無數(shù)個無底的謎
當(dāng)我的幻想變成水泡
我的期待被過早地排擠
你沉默了。走了
沒有留給我
永不能兌現(xiàn)的歸期
我寧愿相信你沒有離去
1982.12.20
致我的船長
連你的名字都象上帝……
──雪萊：《頌天》
我尋找著你
當(dāng)海浪拍打著船舷
拍打著我的凝固的記憶
我尋找著你
尋找著
你的背影、肩頭、永不垂下的手臂
即使你永遠(yuǎn)被波濤淹沒
我還是會相信
你仍然站在船頭
象你悄然離去的那個黎明
你會悄然回到甲板上
以你卓越的洞察力
預(yù)見并且戰(zhàn)勝風(fēng)風(fēng)雨雨
那些被你征服過的風(fēng)暴
也因為你的偉大
將你永久銘記
我等待著你，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
我等待著你的歸來
等待著聆聽
你父親一樣慈祥的話語
盡管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沒有你的生活
我仍然需要
從你的神情和目光中
吸取信念和毅力
讓目送過你的海岸也目送我遠(yuǎn)征吧
讓所有簇?fù)磉^你的浪花
也簇?fù)碇野?br>
我是你的年輕的水手
我的船長
我站在我的位置上
把你的旗幟
高
高
舉起
1983.1.7
無題（四）
樹彎曲成風(fēng)
風(fēng)凝聚成樹
在風(fēng)和樹之間
我們是不懂事的孩子
媽媽是寬恕
1983.1.19
讀《油燈前的馬德萊娜》※
有一個愿望
不能兌現(xiàn)
《圣經(jīng)》、十字架、燃起的油燈
油燈在靜謐中煎熬著孤獨
今夜沒有風(fēng)
連火苗也不愿飄動
為什么在虔誠的禱告中
你的眼里
涌起了
不祥的陰云
回答我，如果
那個愿望不能兌現(xiàn)
那么，請求寬恕的
是不是我們
有一次呼喚
沒有回應(yīng)
黑發(fā)覆蓋著修女的企求
白衣裹著少女的熱情
那胸脯的起伏
是你的呼喚嗎
默默無聲
默默無聲
即使沒有人理會
你也將希望和等待著
即使失望千百次
你也要愛
也要奉獻(xiàn)出驕傲的心
只是要從此保持你的圣潔
1983.1.21
※ 《油燈前的馬德萊娜》，［法］喬治?德?拉杜爾的著名油畫。
那朵云出發(fā)了
那朵云出發(fā)了
那朵懷著雪花的云出發(fā)了
她翻過了那座沒有積雪的山
深深的山谷里
誕生了一個童話
那朵云出發(fā)了
那朵擦凈天空的云出發(fā)了
再沒有霧
沒有渾濁的風(fēng)
阻礙他的步伐
那朵云出發(fā)了
那朵點亮黃昏的云出發(fā)了
它要到一個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讓星星永遠(yuǎn)，永遠(yuǎn)
找不到它
那朵云出發(fā)了
只有樹和我，依舊
站在蔚藍(lán)的天空下
1983.1.31
流 星
“有誰能奪去你的光？”
──引自歌德《第一次瓦爾普吉斯之夜》最后一行
有誰能奪去你的光？有誰
即使在眾星熠熠炫耀的時刻
你驟然隕落，冷冷的夜空
即使依舊毫不理會
可是，所有純潔的星光
都無法替代你最后的光亮
你耗盡全部的生命
撕破了夜的幕帷
難道面對鉛似的夜
你沒有絲毫畏懼，難道
你臨熄滅時
竟沒有一點后悔
……呵，現(xiàn)在
我不相信那個童話了
我只堅信你終會突然回歸
有誰能奪去你的光？有誰
你還依舊站在夜的深處
風(fēng)和泛濫的銀河
終究不能把你摧毀
或許，今夜和明晨
不會再得到你的照耀
但所有繽紛的夢
依舊閃爍著你的光輝
你最后的話
不是讓星星們都沉默不語
而即使沉默千年萬年，最終
也會點亮晨曦，如涌來洪水
……呵，從此
我必須站在你的位置上
每夜，堅守崗位
1983.2.26
一 束
我愿意是沙漠
是一株仙人掌的寂寞
只要你是不斷的流泉
在我渴望的心中
曲曲折折地穿過
我愿意是噴泉
是一束清澈的快樂
只要你是靜靜的湖水
我便可以時時
親吻你的柔波
我愿意是夜晚
是一陣深深的沉默
只要你是一顆亮星
從黃昏到清晨，始終
在我的心壁上閃爍
我愿意是枯葉
是一支嚴(yán)峻的歌
只要你是輕柔的曉風(fēng)
撫慰我心頭的創(chuàng)傷
在我的臂彎里睡著
我愿意是小徑
是叢林中愛情的寄托
只要你是不老的蒼松
引來春天的遐想
喚起沉沉戀歌
我愿意是山谷
是世界上最深的溝壑
只要你是親切的霧紗
為著我的幻夢
把我整個地緊裹
我愿意是流云
是不知疲倦的奔波
只要你是寬闊的藍(lán)天
在你的胸懷里
我變得簡單而又快活
1983.3.24
還 鄉(xiāng)
坑坑洼洼的石板路，托著我
坑坑洼洼的記憶
引我走向你身旁
在我夢幻邊多次的重逢里
我曾經(jīng)這樣想：風(fēng)
或者會改變你的模樣
歲月會嫉妒你的冥想
我記憶的膠卷會變得毫無價值
象任何一條狹窄的小巷
又舊又長
但當(dāng)我真的再度返回
你仿佛已不認(rèn)得我了
而我的心，卻
仍能時時感應(yīng)你的目光
我以為一切都不再記得
其實什么也沒有遺忘
那個最冷的冬天
我留給你的歌聲
仍在你心中回蕩
那條疲憊的小河
從那個霧蒙蒙的早晨起
一直在你身旁流淌
那個狂歡的夏夜
那片梨兒樹下的向往
如今，像我失落的那個風(fēng)箏
在我的眼前翩翩飛翔
不要勸我，不要阻擋我
今夜我要帶你走進(jìn)我夢鄉(xiāng)
1983.3.27
如果和也許
如果那條彎彎的小路
一直伸向我的家
如果那朵流浪的云
始終記住我的話
如果我向你
展現(xiàn)我內(nèi)心的風(fēng)光
如果我心中的處女林
終要被砍伐
所有積滿落葉的小徑
都會捧著粉紅或淡黃的花瓣
在我必經(jīng)的路上
伴我到天涯
但是，答應(yīng)我的請求
為了理解
在群山時起時伏的胸前
讓我暫時躺下
也許我并沒有迷路
盡管從不曾有過到達(dá)
也許走出這深深的山谷
眼前仍是粗暴的風(fēng)沙
也許陌生的風(fēng)
時時都會誘惑我的愛
也許心靈的開闊地
會被無意踐踏
那些我鐘情過的小草
都頻頻招手
我留下了我祝福的跫音
和歡快的溪流繼讀出發(fā)
真的，相信我的力量
為了尋找
我的一刻不停地跋涉的心
徹底忘記了困乏
1983.4.9
山谷呵山谷
我走向你
走向春天、梨兒樹、高高的棕櫚
走向幻想的小屋和飛翔的鳥語
當(dāng)我驕傲的心開始疲倦
我的愛山巒般時伏時起
你要讓我在到達(dá)前堅持不懈
我相信
你綠樹重蔭的小道
最理解我
你永遠(yuǎn)袒露的胸懷
最寬容我的小憩
即使我最后一次向上攀登
我來來去去的蹤跡
也會變成留給你的祝福，因為
我總是在跋涉
你總是在期冀
我的歌在你的風(fēng)中
在你熟悉的霧里
所有不認(rèn)識的云
都一一聚擾
象問候，象莊重的告別
你要讓我在離去前說出的每一句話
刻進(jìn)巉巖
榆樹一般伸向天際
假如正午的陽光
躲躲閃閃
假如每朵小黃花，都
始終不停地?fù)u曳
不愿追隨固執(zhí)的溪流，那么
我的肩頭將擔(dān)起你的向往，因為
你總是在等待
我總是在尋覓
1983.4.11
沙灘上的孩子
一個快樂的孩子，在沙灘上
壘著沙堆，挖著沙穴
冬天。太陽象一只七彩的氣球
在時濃時淡的霧中漸漸升起
牽著孩子的希望。沙灘上
的幻想，重重疊疊
孩子的風(fēng)箏
與海鷗一道飛呀、飛呀
飛了一千八百個日日夜夜
它飛向了北方嗎
沙灘上的孩子，從來
沒有夢見過雪
那個孩子的心呢？那顆
單純得象一粒細(xì)沙
豐富得象一首詩的心呢
媽媽說過最令人神往的
就是那支不倦的口笛
孩子的愛萌芽了
象一枚珠貝，象沙灘上
因退潮而形成的海浪線
曲曲折折
風(fēng)載著所有的神話歸來
童貞如閃閃爍爍的星星
從此永不凋謝
當(dāng)遠(yuǎn)航的船回到了岸邊
海復(fù)歸于溫柔的寧靜
沙灘上的孩子
依舊在認(rèn)真地讀著
大人們始終讀不懂的詩
1983.4.18
森林童話
我的心
是一座無邊的森林
那里蘊藏著
人類最真實的童話
──題記
那是一個初夏的黃昏
我走進(jìn)了大森林
為了驗證兒時聽來的故事
（現(xiàn)在仍記得清清楚楚
甚至記得媽媽講故事時的神情）
那條蓋滿童話的小徑
好象又窄又長
但媽媽說過：沿著它
可以找到最美的風(fēng)景
于是，我走過了濃蔭下的草地
穿過了風(fēng)和落葉
首先發(fā)現(xiàn)了黃昏星
這是媽媽說的那顆最美的星嗎
在沁涼的晚風(fēng)中閃爍不定
醬色的云，一絲一絲地飄浮
低低的天空中，盤旋著
暮歸的鴉群
不，這不是我的黃昏
也許我迷路了？夜
迅速地向我壓來
我躺在草坪上，精疲力竭
卻仍然相信媽媽的話
象相信遠(yuǎn)古的巴比倫
我甜甜地睡了一覺
醒來已是天明
美麗的星星已經(jīng)消失
我感到多么不幸
從此，為了找到媽媽留給我的夢
我再沒有回家
再也沒有閉上過眼睛
1983.5.19
最小的星
也許，那是一顆最小的星
她孤獨地升起
遙遠(yuǎn)、黯淡而又冰冷
當(dāng)晚風(fēng)收藏起鉛灰色的浮云
當(dāng)新月的小舢板
駛過茫茫夜海
到達(dá)燈火輝煌的海濱
那顆星，站在星群里
迎接鼓滿希望的月帆
迎接她遠(yuǎn)征歸來的愛人
呵，這是一顆最小的星嗎？不
這是最溫柔最多情的心靈。
也許，那是一顆最小的星
她寧靜地升起
快樂、純潔而又堅定
她使所有耀眼的亮星
更加明亮
又在星河的光暈中悄然消隱
那些閃閃爍爍的浪花
或許不記得她的存在
但在這個世界上
只要還有夜，就
必然會有她英勇的抗?fàn)?/p>
呵，這是一顆最小的星嗎？不
這是最無私最堅強(qiáng)的靈魂！
1983.5.25
南方和北方
——答S和G
1
象一陣柔和的曉風(fēng)
你在我身旁輕輕低語
讓我認(rèn)識海浪、鳶尾花和鴿子
認(rèn)識海灣星星似的燈火
你說今夜回家的小路上
將有夢——如你的歌
將有許許多多如花的故事
將有受過傷的樹
在熱帶密林里
努力長出新枝
于是，我
開始走向你
一路在自己的土地上
播種春天
希望
一代人的堅持
南方的月色，在
靜靜的期待中
憂郁得發(fā)紫
遠(yuǎn)去的帆還不歸來
芒果樹卻還依舊固執(zhí)
寂寞嗎？寂寞是你的命運
命運如礁石
面向著涌在你腳下的快樂的波濤
你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溫柔的愛
象海，象沉默的詩
2
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角落
你創(chuàng)造著自己的世界
在很暗很暗的房間里
你編織著亮閃閃的想象
那被蛙鼓擊碎了的夜色
以及夜的碎片
在你的萬花筒里
都變成了墨綠色的星星
它們和閃閃爍爍的星群
和綴滿露珠的蓓蕾
和你的夢一道
在無風(fēng)搖曳的枝頭上
無所謂地流淌
你因此看見了
那雪被下將要就義的種子
開始英勇地反抗
于是，你
把自己交出來
象交出一片純真的云
一滴雨
一段童話
你或許很想回家
當(dāng)你獨自走了很久
又終于發(fā)現(xiàn)
原來并不在回家的路上
那么，你要相信了
相信簡單的渴想
也許會象蒲公英那樣流浪
即使就這樣
也總忘不了：為媽媽
捉一只螢火蟲
代替星光
1983.6.22
奉 獻(xiàn)
我奉獻(xiàn)出了我的心
給故鄉(xiāng)彎彎曲曲的小河
給田園、蘋果樹、開滿野花的山坡
給深深的谷底
以及谷底的風(fēng)和篝火
給你，我的心
因為奉獻(xiàn)變得充實的心呵
如今在喧囂中
正努力讓這個世界
讀懂它的愿望和靜默
為此它已把所有的熱沈
奉獻(xiàn)給了幸福和快樂
我奉獻(xiàn)出了我的愛
給小河里的濤聲
給沙灘、鼓滿希望的帆和天鵝
給北方的雪
以及雪野和時深時淺的腳窩
給你，我的愛
因為奉獻(xiàn)變得無私的愛呵
始終在期待中
聚集起全部柔情
以無法掩飾的激動
向它鐘情的世界
奉獻(xiàn)出熱淚和頌歌
當(dāng)我奉獻(xiàn)出了我的一切
我才覺得自己十分富有
1983.6.29
雨 夜
墨一樣濃的夜色
漸漸滲透那片梧桐樹蔭
也同時滲透我們和世界的距離
流云吞噬了那么多星星
卻依舊象一只笨拙的烏鴉
凌亂不堪的羽翼上
不知從何時起，綴滿
閃電、雷鳴和無聲息的冷雨
假如今夜風(fēng)不斷地慫恿
你仍將那樣固執(zhí)嗎
世界上最深的溝壑里
蛙鼓正宣泄夏夜的秘密
而我們卻有意將步子放得很慢很慢
盡管飄著雨，也不急著
趕回家去
你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這樣的夜晚
遠(yuǎn)離媽媽的身旁
我也開始讓寂寞只屬于自己
別因為路的搖曳
就動搖我們的決心
路燈一點一滴的微光
將被我們的心收集起來
又放射出去
使這個雨夜變得輝煌
使所有的綠葉變得親切
1983.8.13
夜
你不知道那棵樹
你不知道那個愿望
夜藏起了解不開的謎
沒有底的謎
敲碎了夜色的蛙鼓
星星燃燒在靈魂的深谷
我用彎彎的月帆
為你開路
1983.8.16
雷鳴，閃電的回聲
無論你奔向什么地方
我也奔向你
烏云想要站領(lǐng)遼遠(yuǎn)的天空
你憤怒地鞭笞著時間的沉默
風(fēng)正焦急地竄來竄去
把我的聲音鑄成了車輪
冷雨淋濕了我的想象
受傷的鴿子
或許不再遠(yuǎn)飛
翅膀卻滴著你的血光
假如你驟然失去最后的光焰
消失在某個角落
而我仍將穿越所有阻擋
找到你
一路使這個夏天震驚
無論你在那里發(fā)出信息
我都給你以響亮的回答
1983.8.18
致雙桅船
別留戀任何一個港灣
別留戀。大海起伏的胸膛上
白色的浪花正在凋謝
溫柔的風(fēng)，使
整個海洋都充滿了渴想和夢幻
潮水在漫溢著
為靈魂深處的喧囂
海鷗奮力地拍著翅膀
別告訴周圍的礁石
退潮后或許會有一些貝殼
消失在淺淺的沙灘
別告訴世界
你從哪里駛來
又將在哪里靠岸
仿佛是一些流浪的云
在天空聚攏又飄散
南方的熱望
是為了海洋，是
為了海洋一樣深的愛
和鼓滿愛的帆
因此從你的方向
陽光和鴿子一同出發(fā)
遙遙的海平線上
希望一閃一閃
當(dāng)平息的天空和海洋再次為風(fēng)暴慫恿
別灰心，并耐心地等待著
再次駛出去
每日每夜
從靈魂的小窗前
1983.8.29
身旁的世界
世界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把我們徹底遺忘
好像這不是秋天
樹葉并沒有枯死
而每一朵菊花
又飽含著最豐富的夢想
你沒有夢想
我們沒有夢想
在不斷起伏的山崗上
一切思緒
都不再依賴風(fēng)
都不再隨時改變方向
淺藍(lán)的歲月
一再被我們忽略
當(dāng)蓋滿楓林的山坡
提示我們注意每片陽光
你就會相信
其實世界就在我們身旁
1983.9.4
礁石和沙岸的秋天
秋天象一個棕色的孩子
來到了沙岸上
希望一點點開放和凋謝
仿佛白色的浪花
完成了噴濺的使命后
又重歸于湛藍(lán)的海洋
海鷗并沒有離去
礁石，這大海中的墳?zāi)?br>
有多少固執(zhí)的潮水
被你埋葬
你使這片大海飽含渴慕
又使洶涌的浪濤黯然神傷
好象是為了拒絕一切
你才站在風(fēng)暴中想望
那個孩子
從岸邊
走向礁石和沙岸的秋天
遼遠(yuǎn)而無云的晴空下
沒有一絲顫動的葉子
還不認(rèn)識風(fēng)向
唯有棕櫚樹依舊這么熱情
在沙岸邊
抑或在小路的盡頭
為秋天的孩子站崗
呵，不要再說沒有陽光
陽光已變成大片大片的淺灘
在被遺忘的海邊
發(fā)出輕輕的輕輕的音響
1983.9.5
秋天。不凋謝的云
你在長長的石岸上
風(fēng)在你的雙肩上
烏黑的秀發(fā)涂抹著秋天
如不凋謝的云
在淺藍(lán)色的天幕中綻放
流水細(xì)語著
閃著動人的陽光
沙灘已經(jīng)很淺很淺了
仿佛是在一場秋雨中
它將凝固的波浪遺忘
當(dāng)然不能責(zé)怪風(fēng)
它只是在沒注意的時候
那朵云被它拉得很長很長
可云也并沒有因此凋謝
只是從此開始了它一生的流浪
1983.9.5
三葉草
為了夢幻不再孤獨
你裝飾了道路
為了秋天
象孩子一樣明凈
你拒絕了晨霧
那么，為了一切
記住你的顏色吧
一如當(dāng)初
1983.9.7
微 笑
你笑了
象大海在愛
在溫柔地漲潮
象星星在等
在默默地燃燒
你笑了
你的笑將我的心
脈脈照耀
1983.9.8
往事隨想
小星星閃著動人的光輝
心海的潮汐不斷涌流
波浪上
新月
搖曳著昔日的風(fēng)桅
被風(fēng)暴埋葬的船
或許會在另一場風(fēng)暴中復(fù)歸
沙灘上的足跡
如同你的心情
時明時昧
椰子林中藏著一個夢幻
秘密已鐫進(jìn)叢生的鳳尾
你想象的小路
并未被秋天淹沒
只有落葉在你心中低飛
1983.9.8
周末晚上
孤燈下完成一篇簡短的日記
從褪色的信札中抽出一段過去
翻開一本詩集的淡雅的封面
走進(jìn)詩行的喧嘩和靜寂
想起窗前紋絲不動的曇花
重又構(gòu)思著將終身陪伴夜晚的夢囈
1983.9.10
理智和黃昏的風(fēng)
因為黃昏的風(fēng)
你總是愛把細(xì)語鎖起
害怕自己的話，如落葉
在秋天的晚霞中悄然飛去
因為理智
我常常沉默不語
一路低垂著頭
仿佛由于習(xí)慣
我用步子計算著
每兩條電線桿之間的距離
沿河兩岸的蟲鳴聲
將流水的喧嘩壓低
星星點點的夜露
令我想起昨晚
寫在隨便一張什么紙上的詩句
呵，如果有更大的風(fēng)
就讓它帶去一切歡樂吧
如果有更可信的理智
就在這一片晚風(fēng)中
讓我把所有的苦難
擰進(jìn)秋天燃燒的楓葉里
1983.9.12
昨天的影集
站在扭曲的小道上回憶
從一陣陣溫柔的風(fēng)中
飄來的微雨，吻著
你的面頰
你臉上微微泛紅的潮汐
蘋果花的紅暈記住了歲月
掛在風(fēng)箏上的愛
被陌生的云帶去
你向谷底道一聲晚安
回音在遙遠(yuǎn)的地方響起
為了從此不再這樣
站在風(fēng)雨中等待
你告別了秋夜
把幻想夾進(jìn)關(guān)于昨天的影集
1983.9.12
絮 語
每當(dāng)黑夜就要降臨時
你將邀我走出這間小屋
夕照、歸帆、海潮低低的傾述
已使這個時刻的風(fēng)不再狂舞
在我們走過的沙灘上
會有一些青青的夢生長
如礁石，在永恒的大海的懷抱中
變成一個褐色的注目
而回家的途中
一個個路口
提示我們永遠(yuǎn)記住：
從今以后
海邊的漁火會每夜靠近窗前
使所有的黑暗
遠(yuǎn)遠(yuǎn)逃離靈魂的深處
1983.9.12
錯誤二三
從幽深的小巷走出
又仿佛走進(jìn)了
一條比小巷更長也更彎的小路
如一個匆匆的過客
在陌生的風(fēng)中迷途
山谷中時時回蕩著絕望者的歡呼
我認(rèn)識了一條真理
讀懂了你的暗示
并將它們鑲嵌在我靈魂的深處
1983.10.5
無聲的秋天
細(xì)雨霏霏
風(fēng)讓秋天的快樂，一點點
在心中聚會
笑語滴翠
榿木樹的愿望
并不使這個時刻的意志
在林中低迴
這是一個無聲的秋天
無論落葉還是迎風(fēng)的枯枝
都會以不可否認(rèn)的事實
證明春日的回歸
而我們，又將
在霏霏細(xì)雨中
理解這個世界
以及世界之外的雁隊
1983.10.12
致——
那么，你
將快樂地奔跑在退潮后的淺灘上
奔跑在海邊藍(lán)色的風(fēng)中
象正午的云
象一葉剛剛升起的帆，你
快樂地回過頭來
向被你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的岸
和岸邊的樹微笑
微笑是你
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圣潔的禮物
是你的全部秘密嗎？或許
只有風(fēng)知道
只有淺淺的沙灘知道你的秘密
知道你的心的語言
沉默或者喧囂吧，但
都不能夠代表整個海洋，只有
海鷗知道
在所有的又是唯一的選擇中，你
仍將快樂地奔跑在淺灘上
那么，你
將高舉起你的旗幟、你的心
在秋天的陽光中
楓葉一點點地把你的幻想，和
無比的驕傲同時點燃，象
點燃一支支火炬
火將帶領(lǐng)你走進(jìn)一個個全新的世界
走進(jìn)森林的童話
孩子的雙眸中，走進(jìn)
你暫時還不理解的明天
走進(jìn)需要
并固執(zhí)地在那一小片葉子上
聆聽森林的歌唱
你將從葉脈中辨認(rèn)樹的性格
推斷樹的命運嗎？樹
象一個守護(hù)道路的老人
守護(hù)著你的腳印、你的足音，而你
仍會在一束秋陽中
舉起你的心嗎？
1983.11.6
走吧，兄弟
走吧，兄弟
踏過一座座山脈
從暮秋的陽光中
分離出我們渴望已久的寧靜
走吧，兄弟
一株株梧桐樹
在凝重的風(fēng)中
葉片紛紛凋落
年輪默默幻增長
呵，不要相信
來自荒涼的河谷
一陣緊似一陣的濤聲
各各他的幽靈
魂牽夢繞
比長江還要悠長的詩思
仿佛已經(jīng)流落到遠(yuǎn)方
不要相信，世界
從來不會滑進(jìn)陷阱
但只要風(fēng)中有昨夜的低語
只要海上沒有遺失遙遙的歸程
礁石或者浪花
都依舊和許多年前一樣嗎
兄弟
讓我們代表人類的驕傲
發(fā)言吧
無論山脈、河谷，還是歸程
都畢竟不是永恒
不是永恒
真的
當(dāng)霧蒙蒙的枝頭上
重新感受著生命的份量
我們將從另一個港口起航
不再有重重關(guān)山
阻隔著希望
那時一切都會平息下來的
風(fēng)、濤聲、我們的歡樂和憂傷
1983.12.10
愛海者
沉醉在海的懷抱
就忘記了一切
一切都消失了嗎
唯有永恒的風(fēng)
仍叫所有的帆張開
愛海者
將做海中的礁石
任海潮固執(zhí)地?fù)肀?br>
而后又任性地離去
使它的周身
都浸透著苦澀
然而雪白的浪花
終究是開不敗的
在愛海者的心中
喧囂不已
于是，為了忘記苦難
做一個
永遠(yuǎn)忠實的愛海者
1983.12.22
夢海者
那是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聲音了
你說過
“我夢見了海”
你說你揚起了你的紅紗巾
在海灘上跑呀、跑呀
不知跑了多長時間
星星已經(jīng)融化了
月光已經(jīng)睡去了
而你開始坐在礁石上
聽海的絮語
“那就是海的聲音”
你說著，仿佛你就是海的一部分
呵，你想到過嗎？
在你夢見海的同時
海也夢見了你
1983.12.22
我在窗前佇立
清寥的歡欣把黎明滴醒
當(dāng)梧桐舒展長臂
在我窗前，搖曳著
不安的寂靜
拂曉的指頭
猛然間彈開了我的心扉
夢翼頻頻煽動
響應(yīng)著每一陣清新的風(fēng)
呵，飛鳥！含著新泥
和兩片草葉來吧
在我的檁上筑起你簡陋的新居
讓我做你最親密的鄰里
“即使你用尖喙啄我也無妨
只要你的柔情再撫平我的哀痛”
遠(yuǎn)山在淡藍(lán)中有如我的心
曉色不能穿透的霧靄后面
紅日正睡眼惺忪
通向那里有我無法涉足的深谷
而我，將飛越任何界線
飛越心靈所有的矜持與悸動
1984.4.25
歸 程
仿佛用記憶的網(wǎng)格織成的小路
仿佛用愛情的諾言鋪就的坦途
仿佛天空中漫舞的流云
仿佛山澗里直瀉的飛瀑
仿佛已經(jīng)漸去漸遠(yuǎn)的帆影
仿佛逐步接近尾聲的史書
1984.4.28
竹葉船
我用一片竹葉
折了一艘綠色的小船
它那么小
沒有舵也沒有帆
小船空空的，卻
仿佛載滿了幻想和祝愿
我把它交給清淺的溪流
溪流帶它去了海邊
夜來了
海被染得像墨汁
而我的夢中
大海依舊那么湛藍(lán)
我要出海去
打撈我的沉船
1984.5.5
狂風(fēng)中的橡樹
——題［瑞士］亞歷山大?卡拉姆同名油畫
仿佛
你站在寧靜的原野上
站在飄流的云和堅實的大地之間。站在
瘋狂的鞭笞與柔和的撫慰之間。站在
綠蔭蔭的愿望
與倉皇奔逃的意念之間。站在
幻想與現(xiàn)實之間
我和世界之間。站在
八
面
來風(fēng)中
你拋棄了，或者
將要拋棄一切想往。那些
并不真實的理智并不能肯定，或者
至少不能充分肯定
你的夢境。你固執(zhí)地相信
只有年輪──只有不斷地默默增長的年輪
是實實在在的
那么
你可以不理會風(fēng)雨怎樣剝蝕你
象剝蝕珠穆朗瑪峰的胸膛
天空怎樣拒絕你
象拒絕低矮的灌木叢
喧囂的世界怎樣包圍你
冷酷的希望怎樣糾纏你
你盡可以不理會。不理會
就讓沉默代替你的一切語言吧
讓沒有行動的行動守望道路
在你的堅持中
你將成為一面旗幟
一部永遠(yuǎn)讀不完的歷史
一座永恒的
樹
的
紀(jì)——念——碑
1984.5.11
預(yù) 兆
由某一陣風(fēng)掀動的某一棵樹
在某一個站牌旁邊等待著
某一輛電車駛來
電車上，將
走下某一個穿風(fēng)衣的姑娘
她將在樹蔭下向某一處張望
那里，只有某些落葉
將隨電車
遠(yuǎn)去……
1984.5.25
最后兩片葉子
你把風(fēng)沙咀嚼成朦朧的渴望
在荒原與城市之間
在湖泊與大海之間
在夏雨與冬雪之間
你把風(fēng)沙咀嚼成朦朧的渴望
并且穿流不息
我把歸途織成桔黃的月亮
在某一個寧靜的夜晚
在某一個不安的夜晚
在某一個未眠的夜晚
我把歸途織成桔黃的月亮
永遠(yuǎn)放射著光輝
我們仿佛是最后兩片葉子
為了理解秋天
我們寬恕了并將繼續(xù)
寬恕一切
1984.6.4
詩人之死
你寫了許許多多的詩
就像芒果樹結(jié)滿了又酸又甜的果實
你走了許許多多的路
就像流浪的云
從閃電前開始
在暴風(fēng)后消失
你把你的命運排列成詩句
每一句都有路口、風(fēng)向標(biāo)和期冀
你用你的詩織成你的命運
每一部分都是
天書般的神思
你的命運可以抵擋任何災(zāi)難
你卻無法逃避自然法則的死
也許，你的死才是一首你最滿意的詩
那么讓后人讀你的一生吧
讀你的苦樂、功過與得失
1985.7.25
取 信
或者取一封一月的北方
用掛號寄來的六角雪花
我不能用手捧著
只怕蓋著雪花形郵戳的
北方的愛，在我手中融化
或者取一封七月的南方
用航空郵來的
椰子和芒果
那飽經(jīng)海風(fēng)吹打過的饋贈
一定有海的烙印海的性格
此外
一切與雪與海無關(guān)的郵件
我都拒絕簽收
1985.8.5
投 郵
要投就投一封沒有地址的信
像迷失方向的歸帆
永遠(yuǎn)靠不了岸
如果我給大海寄去
海浪將它送到某個島上
我的歡樂將傳遍全島
而無論它在哪個島上擱淺
都會有一種回音
將帆鼓滿
1985.8.5
雪
那就夢雪
夢北方的饋贈
夢一月童話
紛紛揚揚紛紛揚揚
孩子們在雪原上寫詩
用雪撬寫
你讀不懂我也讀不懂的詩
那就讀雪
讀冬天和北國
抒寫在天空和土地上的熱愛
雪野上仿佛有一串彎彎曲曲的足跡
雪野上仿佛有一串?dāng)鄶嗬m(xù)續(xù)的笑聲
在夢中讀雪
在讀時夢雪
夢雪讀雪讀雪夢雪
此外，和雪沒有關(guān)系的
我不讀也不夢
1985.8.7
出海者
朝著日落的方向遠(yuǎn)離岸
他要追逐那一輪太陽
那黃昏吸滿波濤的構(gòu)想又紅又圓
他把足跡留給了海灘
重重疊疊的眷戀已鋪滿天空
成為鷗群
阡陌縱橫的舞蹈之路
說遙遠(yuǎn)又不遙遠(yuǎn)
因為他的伴侶是一頁不落的帆
在海上
捕捉美意的風(fēng)
1985.9.14
歸 帆
從遠(yuǎn)海歸來了
水手們將鼓滿的帆
徐徐降下。雪白的浪花
仍開放在船舷
還記得出海時
每一頁帆都是一面旗子
在海風(fēng)中搖曳
潮水漸漸爬上了海岸
漫進(jìn)船員的相思
此刻，載著遙遙的祝福
你歸來了
大海將失去許多貝殼的夢
卻永遠(yuǎn)不會失去一頁帆
1985.9.14
宣 言
最后一個是我
沿著一個黑夜走向另一個黑夜
路也許不能更直
象一個特別興奮的雪人在酗太陽
醉倒后就歪歪扭扭地回家
我想，總會找到你的歌聲
聽你演唱下一個世紀(jì)的風(fēng)暴
你的驕傲是新出土的化石
在達(dá)爾文的案桌上
成為永遠(yuǎn)的秘密
森林，黑壓壓的森林
將一如既往
渴望有如楓葉總要被長風(fēng)吹滅
如果快樂，我會邀上帝一同散步
或者拜訪你的沉默
秋天只不過是一小段回憶
一
小
段
綿綿細(xì)雨
我們要在雷鳴前
作好與歷史作戰(zhàn)的準(zhǔn)備
1985.9.18
履 歷
我和二十一世紀(jì)的靈感握了手
我推開窗子時還是晴天
走出屋去卻遇上雨季
為了買一把傘
我尋遍了大街小巷
路人們都習(xí)慣似地議論我的影子
我問了許多路
總希望拜訪秋天
卻老是敲錯門，于是
我不得不向人們說一句“對不起”
后來我學(xué)會了舞蹈
就把雪白的墻壁當(dāng)做鏡子
在一千五百瓦白熾燈的關(guān)照下
慶祝我多么陌生的生日
有一天，我聽說森林里根本沒有風(fēng)
就想立即回家
取那葉片開始破了的鼓風(fēng)機(jī)
在浩浩蕩蕩的沉寂中
我把愛
注入你的憂郁
1985.9.19
我在補(bǔ)帆
我在補(bǔ)帆
補(bǔ)被帆撕破的天空
海面，靜靜的秋之海面
預(yù)感著將有一次特大漁汛
出海的日子已經(jīng)臨近
海潮就要在沙灘上寫詩
我補(bǔ)著帆
這只曾經(jīng)擱淺的船就要再次啟航
海濤在呼喚
我把愛升上桅桿
1985.9.21
船 隊
大海將這一群集合起來
送到遠(yuǎn)方
遠(yuǎn)方有一座孤島如霧中的山
……為了將天空打掃干凈
水手們升起了白色的帆
起風(fēng)了
漲潮了
礁石用低音與海話別
浪花徐徐綻開
船隊隨著退潮已緩緩啟航
1985.9.28
樹 影
早晨，你斜躺在路上
曬新出的太陽
人流車流和風(fēng)流
想從你身上流過
你卻縱身一躍
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正午，你懶洋洋地縮成一團(tuán)
懶洋洋地
聽秋蟬的懶洋洋的歌唱
偶爾一兩朵云掠過頭頂
你不予理睬
只伸了伸懶腰
傍晚，你在小河里靜靜地洗澡
洗一世的塵埃與陰謀
流水急著要回家了
它想把你也帶到遠(yuǎn)方
你卻堅決不去
并緊緊拉住岸不放
1985.9.29
吉他，吉他
掛在你墻上的那一把吉他
是你的最好的朋友
細(xì)細(xì)的六根琴弦
只要經(jīng)過你的指頭輕輕地?fù)軇?br>
就會飄出
你的歡樂、愛和憂愁
使你的靈魂，也
不由自主地有節(jié)奏地顫抖
當(dāng)你彈完一曲自編的曲子
仿佛一切都音樂化了
那余音仍在飄
久久
久久……
1985.10.9
大海的主題
漫過來、漫過來
漫過堤岸，漫過我的快樂
誘惑我
淹沒我
滲透我
吞噬我
一滴就是輕輕的苦澀
一灣就是微微的潮落
一個整體就是一種永恒
有你就恒有風(fēng)
一陣風(fēng)鼓一頁帆
一帆一個希望
一望是一峰拔地劍
一劍就戳穿天空
或吞噬我、或
滲透我、或
淹沒我、或
誘惑我。漫過
我的快樂漫過堤岸
漫過來
漫過來
1985.10.17
紅珊瑚
只做過一回夢
就把自己化為暗礁
化為一座美麗的小島
在你的四圍，大海
每天嘩嘩地漲潮退潮
無所謂季節(jié)
一旦一滴滴咸咸的吻
滲透你的軀體
你就在浪擊中
開透明的花
成為驕傲
你在海的懷抱里就是幸福
大海的愛，是
進(jìn)進(jìn)退退轟轟烈烈的狂濤
當(dāng)海不語時你不語
你已被塑成了海的聲音和容貌
而海必得承認(rèn)：你
為海而存在
為海而紅
1985.10.22
感 染
如果你是雨后
一株憂郁的樹
那么我便是遠(yuǎn)方的風(fēng)
帶著歌聲輕輕
搖你
搖你成一曲濃濃的音樂
你受到我的感染
便滴干了雨珠
不再憂郁
如果你是風(fēng)中
一株孤獨的樹
那么我便是驚蟄的雨
帶著閃電和雷鳴
搖你
搖你成一座活潑的森林
你受到我的感染
便如一組群雕
不再孤獨
1985.11.4
懷念貝多芬
聽不見聲音的貝多芬
索性引叩門的命運
進(jìn)入森林
所謂優(yōu)美的旋律
就是一旋再旋的年輪
讓樹成長為音樂
抑或讓音樂參天為森林
音樂也許將消失
而貝多芬和樹
將并列成風(fēng)景
1986.3.13
舊地重游
踏過青草地
踏過三月雨
踏過暖暖的“四?五”
再次隨著青青的清明
重游舊地
所謂故鄉(xiāng)
不過是一個美麗而又遙遠(yuǎn)的神話
所謂春天
不過是枝頭上花香鳥語
所謂過去
不過是越來越多的回憶
所謂自己
不過是故鄉(xiāng)人流落異地
（你總是青青地誘我
在每一個山頭
在每一陣風(fēng)中
在每一滴雨里
我總是傻傻地奔來
為一份快樂
為一份熱愛）
站在高高的山巒上
讓微風(fēng)拂過我的面頰
你輕輕地走過了那片寧靜
只是對那片小小的舊地
不忍舍棄
（那么，當(dāng)
來年我再次投入你懷抱
你是否依舊青青地輕輕地
為我清明
為我綠）
1986.3.26
科隆大教堂
八角形
尖
塔
高聳
六個世紀(jì)
入云，入科隆的象征
科隆是一扇彩色玻璃鑲嵌而成的窗子
中世紀(jì)的窗子
至今打開
柔和而暗淡的光線
至今撫摸著
宗教的科隆
科隆大教堂里
天使要曬太陽
禮拜儀式
要曬太陽
圣母瑪利亞
要
曬太陽
1986.4.2
萊蒙湖噴泉
刺天的銀劍
從一湖夜色中一躍而起
在白色聚光燈下
風(fēng)和夜晚都想淹沒你
為了今夜你是愛
為了明晨你是旗
1986.4.2
有人敲門
1
有人在輕輕敲門
我走到街上去
一條熱得直呵氣的狗遇到我
它搖搖頭
沒表示什么
周圍是星期天的早晨
再退一步就是周末
那些快樂的風(fēng)不知躲在哪里
我站在街頭
每一張陌生的臉從我面前移過
一棵意外的樹長得意外的高
在風(fēng)之外周末之外
在星期天的早上
我回到家里
無需懷疑
那人還在敲門
2
有人在輕輕敲門
你默默地數(shù)著墻上的鐘擺
你把寂寞編織成音樂
你讓吉他去寂寞
你打開所有的窗子
觀察天空的鳥路
縱橫阡陌的是游思
你游到某個人的夢里
那人是你陌生的影子
喧囂之中，你
突然失卻了聽覺
世界突然失卻了聲音
但你聽見
那條胡同深處
那幢灰色樓前的
那間屋子
外面有人敲門
3
有人在輕輕敲門
他彎下身去
揀一粒小石子
太陽彎下身去
剪他的背影
在岸上
小河在流著
岸在流著
他為那笑盈盈的玻璃花
笑盈盈地開放
而歡呼
而熱淚盈眶
于是他做了幸福的浪子
乞丐般清點那敲門的聲響
他想總有人等他
他已預(yù)感到
那扇厚厚的大門
會有人來開啟
1986.5.10
黃昏窗
風(fēng)以音樂的手指彈我的窗
在夏日的黃昏
黃昏在夏日就不黃昏
唯有一串串音階才黃昏
1也黃昏
2也黃昏
3、4、5、6、7、i......也黃昏......
我的窗開向黃昏
那一陣陣富有節(jié)奏的音樂之風(fēng)
便漸漸滲透了
黃昏窗
1986.5.20
禪悟之門
有人正敲著一扇門
一扇窄窄的門象一條縫
有人正從門縫中窺視將來
有人將想過的心事重想一遍
有人正等著另一人開門
有人走出門外
卻又無所事事
有人……有人……
從一扇門出去
你必將邁進(jìn)另一扇門
1986.7.30
奇怪的聲音自耳畔來
你說有一種奇怪的聲響
在你迷迷糊糊的時候自耳畔浮起
你將兩耳死死捂著
那奇怪的聲響
仍然不斷
仍然不斷
終于，有一天你成為了聾子
世界成為了啞人
那聲音猶自耳畔嘩嘩嘩地跳上岸來
你怎么也猜不著
也不知道該去問問誰
1986.8.1
敲鐘人
你以你一生的悲喜
敲擊著你一生的孤寂
任洪鐘掀起蓋世的風(fēng)暴
在你的額上留下記憶
你顫巍巍的雙手，緊緊握著
隨鐘聲飄走的歲月
歲月使你的手背猶如樹皮
你用悠遠(yuǎn)而又長久的鐘聲祈禱
卻壓根兒也不理解上帝
你愿你的鐘聲永不止息
又渴望每天、每天
在夜闌人靜時，默默地
回想過去
1986.8.5
這時候最想推開窗子的是誰
這時候，最想推開窗子的是誰？最想
讀一本書──
《浮士德》、《進(jìn)化論》抑或《莊子》的
是誰？關(guān)掉鄧麗君的《小城故事》的
是誰？那故事遠(yuǎn)勝過詩人的命運
他每天都想叩我的小門
小門如墻壁站得很穩(wěn)
誰都不邀請
又誰都不拒絕
整個夏天雷聲悶響，風(fēng)風(fēng)雨雨
把帶著熱浪的花香織成扇子
誰很尷尬
誰的小屋便長滿他的影子
黃昏的影子和誰
成為好朋友成為敵人沒關(guān)系，其實
你很想和誰握一握手
其次你最想喝一杯茶
淡淡的
濃濃的
1987.7.25
樹的哲學(xué)
一半屬于天空
一半屬于土地
屬于天空的部分
是聲音和文字
屬于土地的部分
是沉默和堅忍
1988.6.6
神女峰
站在長江邊上
許多年了
每日望船來船去
每夜聽江濤凄凄
你成為一峰永遠(yuǎn)的圣女
站在長江邊上
你使許多時光如流水
你使許多少女幻想和期待
一縷霧、一朵云、一滴雨
都使你變得遙遠(yuǎn)而又神秘
站在長江邊上
只有你
痛苦得堅定
憂郁得美麗
1988.7.3
讀《少女和孔雀》
亭亭玉立一個少女
寧靜的雙眸中
流溢著一絲透明的憂郁
黑瀑布正無聲傾瀉
黃裙子有如風(fēng)暴中
迎風(fēng)招展的旗
未開屏的孔雀不認(rèn)識你
你卻已開屏在畫中
亭亭玉立
1988.8.16
失業(yè)的獵手
你曾經(jīng)是個獵手
你曾經(jīng)有狠準(zhǔn)的槍法
你曾經(jīng)用精神的子彈
擊中獵物的靈魂
然后一路回家
步履輕松，心情舒暢
當(dāng)所有的獵物一一被你擊斃
你失業(yè)了
你將心愛的獵槍
遺棄在獵物倒下的地方
在山林里你不再狩獵
整天無所事事
你知道
即使獵物再次出現(xiàn)在你面前
你也無法重操舊業(yè)
1996.5.18
快樂的魚兒
快樂的魚兒在水中
快樂地游來游去
沒有人能夠讀懂它的心事
即使流著眼淚
也是快樂的魚兒，因為
沒有人能夠發(fā)現(xiàn)它的眼淚
只有水懂得
魚兒為什么快樂
為什么流淚
因為水始終在魚兒周圍
魚永遠(yuǎn)在水心中
1999.4.6
后 記
我的詩就是我的自白。
也許你讀完了我的“自白”，那么，你當(dāng)理解了：我是在深深地深深地愛著你，以我這顆激動不已的詩之心！
一種獲得其實也就意味著一種犧牲。當(dāng)我們終于作出了某種莊嚴(yán)的選擇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被我們選擇的事物竟也在十倍莊嚴(yán)地選擇著我們。
在人類眾多的生存之路上，我于別無選擇中選擇了這條曲曲折折的小路，舉著我一顆真摯的心走向你心深處。在你心靈的回音壁上，我這十分纖弱的聲音哪怕只要換得你絲毫的回響，我都將每夜感動得流淚。
有時候，當(dāng)我懷著宗教式的虔誠寫出一首詩后，卻覺得仿佛又多了一條原罪。不可否認(rèn)，我曾經(jīng)每天都生活在這種罪與非罪的詩意里。
于是，我在生活的白紙上，畫了許許多多的樹，當(dāng)著我精神的森林。從這座森林出發(fā)，我要走遍世界每個角落。
我們都面臨著人類最大的最頑強(qiáng)的敵人，那就是“自我”。我要戰(zhàn)勝自我。我將戰(zhàn)勝自我，求得更新，然后在世界面前毫無愧色地走路。
——這也許就是我曾經(jīng)存在而且將要繼續(xù)生存的理由和條件。
人們啊，相信我的愛吧，正如我相信你的……
作 者
某報刊載的小詩。
這是十八年以前的照片。
這是2018年1月攝于金堂縣圖書館。
作者簡介
本名：徐志明，四川金堂人。從八十年代初期開始寫詩，至1999年停筆，寫了18年，近千首，在各地報刊雜志和詩歌網(wǎng)絡(luò)平臺發(fā)表兩百多首。其余的多數(shù)都是廢品，一把火燒了。2017年，在停筆18年之后又重新提筆，算是回歸。現(xiàn)整理選出18年以前寫的詩86首，并作個別修改后匯成《失業(yè)獵手詩選（1981-1999）》，以餉讀者，還望多多批評，謝謝大家！
（注：文中插圖來自網(wǎng)絡(lu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