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棉花

五月是個迷人的季節,處處彌漫著初夏微甜的氣息。莊稼地里的棉花開始成熟了,棉花花開不像別的花,嬌艷欲滴的鋪展開來,相反,棉花是聚攏成一團,像個受驚的娃娃一般,縮在灰色的保護殼里。

有一天,主人帶著一群幫工,每人手里都拿了一個大布袋,準備將棉花們一網收盡。不一會兒功夫,那一朵朵瓷實的白就被一只只手摘進了大口袋里,棉花們推搡著擁擠著,有一朵小棉花被擠到了口袋的邊緣。這時揚起一陣大風,小棉花就被吹到了天空中,忽上忽下,隨著風向越飄越遠。


飄了多遠呢?小棉花也不知道。


01


就這樣飄啊飄啊,飄到一戶農家里。遇到一只正在水槽邊啄食的小鴨子,小棉花對小鴨子說:你身上毛茸茸的可真好看,你跟我是同類嗎?


小鴨子瞥了一眼小棉花說:我是小鴨子,你是小棉花,我是黃色的,你是白色的,我會唱歌,你不會唱歌,咱們根本不是同類,嘎嘎。


小棉花很失落,她的身子縮的更緊了。她很久都沒見到自己的同伴了,孤零零的飄著,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找到同伴。


小鴨子見她郁郁寡歡的樣子,忙安慰她道:你別傷心了,我唱首歌給你聽。


于是,小鴨子清了清嗓子,開始了他的表演。


“? 我是一只小鴨子,

嘎嘎,

世界上有丑小鴨也有美小鴨,

媽媽說我是世上最美的小鴨子,

我有暖洋洋的絨毛,

靈活矯健的鴨掌,

還有老天賜給我的好嗓子,

嘎嘎。 ”


小棉花的臉上慢慢舒展開笑容,“噗嗤...你唱的一點都不好聽,你看,把我笑得都膨大了,我快飛不起來了。”


小鴨子羞澀的撓了撓腦袋,“你開心就好,從現在起咱們就是好朋友啦!”


小棉花用力的點了點頭,“很高興認識你,謝謝你唱歌逗我開心,謝謝你跟我做朋友,但是這里不屬于我,我得去找我的同伴和家人?!?/p>


小鴨子的眼里閃過一絲黯淡,隨即又抬起頭來跟小棉花說:你是屬于天空的,你應該往更廣闊的地方飛去,我會祝福你的。


小棉花微笑著揮手告別,臨走前留下一團潔白的花朵作為紀念,送給了小鴨子。


“再見了我的朋友。”


風起,小棉花又踏上了尋找家的旅程。


02


北風起,雁南渡;小棉花,落寞舞。


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個白晝和黑夜,風雨和晴天。小棉花的身體已不像當初那樣潔白,有點發黃,看起來臟兮兮的。她有些累了。


她的身體勾住了一棵枯槁的樹枝,怎么也掙脫不了。這時樹下的一位老人看到了,走過來輕輕取下了小棉花,憐惜的看了她一眼,便將她帶回了家。


回到家中,老人輕輕的拂去她身上的顆粒和灰塵,又將她鄒巴巴縮成一團的身體舒展開來,就著和煦的陽光,懶洋洋的曬著。


落日的余暉撒下來,老人銀白的發絲,微微發黃的小棉花,以及她身下編織精密但有些褪色的竹席,都籠罩上一層金黃,構成一幅古樸寧靜的畫面。連落葉都不敢悄然入畫,生怕打破這片美好。


小棉花漸漸有些沉醉,瞇縫著眼睛,眼前一片光明。她的身體逐漸飽滿起來,清風拂來,棉絲隨著微風的曲線輕輕搖擺,她開心極了,旅途的疲憊早已褪去。身旁的老人在陽光下打著盹兒,那是一張多么慈祥的臉。這讓她想起了在保護殼里的那個自己,安逸無憂,身邊是成群的伙伴和家人,而這時候的感覺就和當時一樣,讓她感到安心。


小棉花跳到老人手上,摩挲她的掌心。老人被這細膩的觸動驚醒,滿眼和藹的望著她:小棉花,你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謝謝您照顧我,您就像我的親人一樣,我也很想就這樣一直待在這里,可是我的家人們也在思念我,我想我得走了?!?/p>


小棉花抬起頭正對上老人溫柔的眼神:去吧,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一處寧靜的圣地,你會在那里成為你自己。


小棉花很感激老人的善良深沉,說到底歷經風霜的長者總會比她明白的多。我們一生在追尋的東西,也許在旅途中就能找到答案。


再次告別老人,她同樣留下了一團棉花,悄悄塞進老人破舊的棉衣里,愿這個冬天能為她帶來一絲暖意。


陌生人流露出來的善意往往會讓你覺得,縱使孤獨,但總是有希望的吧。


03


這一路,小棉花遇到了很多人,看過了很多風景,她變得越來越輕盈。風起,她隨之飛舞;風落,她旋轉低沉,但始終能找到那個平衡點,已然不再是那個剛落入天空的小棉花。羽翼漸豐,視野漸廣,每一處短暫的停留都讓她有新的發現:世界原來這么大。


終于有一天,她看到了一個布娃娃,似曾相識的感覺使她倍感親切。她沉迷于它的美,那種美是她前所未見的。那是一種完整,被賦予某種特殊意義的美。她瀑布般的長發,圓圓的大眼睛,柔軟的身體,都是她無法企及的。


她癡癡的望著布娃娃,身體拼命的往下沉,和逆風拉扯,終于,她落在了布娃娃身上。


布娃娃被遺棄在花園的一處草地上,原來,在一次小主人和伙伴的打鬧之中,不小心把布娃娃扯破了,露出一道難看的口子,她身體里潔白的棉絮就這樣灑落一地,小主人擔心被媽媽責怪,就干脆把她扔在花園里了。


飽滿的娃娃一下變得干癟,她的眸子變得黯淡,就像枯萎的鮮花,短暫的驚艷過后迎來凋零和死亡。小棉花實在不忍心,就把自己填充進了布娃娃的身體,而她卻越來越輕,越來越小,最后只剩一縷細絲。


她再也抵擋不住這輕盈的風,她越飄越高,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那片天空中...


這個世界教會我善意和堅強,我不再懼怕渺小,也不害怕孤獨,一直以來追尋的“家”好像已不再那么重要,從熱烈到淡然,把一切多余的束縛剔除的干凈利落,以最簡單的形式歸于平靜。


這就是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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