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倪慢慢
濕潤的下雨天,我坐在屋內,合上村上春樹的《1973年的彈子球》的最后一頁:
田納西·威廉斯這樣寫道,過去與現在已一目了然,而未來則是“或許”。
然而當我們回頭看自己走過來的暗路時,所看到的仍似乎只是依稀莫辨的“或許”。我們所能明確認知的僅僅是現在這一瞬間,而這也只是與我們擦肩而過。
一面喟嘆于他的表達,一面也聯想到自己。房間里已豎立起幾只箱包、幾摞書,我也舍棄了一些不再需要的物品,草草地回顧了兩三年間的日記,向一些朋友發去了消息,為離別作好打算。前路茫茫未定,一切似被“偶然性”的面紗所遮蓋著?;叵肫鹑昵?,我一身孤勇來到南方這座城市;三年后,我似也順著河水漂流,在一個契機之下做出了“離開”的決定。這中間有太多小徑分岔的道路,每一個選擇交織著另一個選擇,我難以說出什么預見性的話語來,更無法斷言“以后一定怎樣怎樣”云云,能看到的似乎也只是依稀莫辨的“或許”而已。
或許啊,或許。偶然性的河流里,沉浮著看不見的變數。朋友向我表達祝福,我笑一笑:“體驗大于一切,向未知致敬吧?!?/b>總歸好的壞的,千萬種可能性都在奔赴的途中。我知道自己想要去往哪里,卻未必能夠如期到達,也許遠兜遠轉,也許迷路花香,又有誰知道呢。
《桃花源記》中,武陵人偶然得遇桃花源,見良田美池,落英繽紛,家家戶戶耕種勞作,怡然自得,頗像是一片人間仙境。為這番美景,武陵人猶自酣醉了幾日。待得他出得桃林,再次尋覓時,卻怎樣也尋不著去時的路了。
詩人陸游卻有另一番際遇。他踏入山間,山巒重重,水道彎彎,正疑無路可走之際,柳蔭深深,花團錦簇,眼前又現一個村莊。
“偶然性”恰似這樣一個頑皮的孩子。人們與之周旋,多番費力,想要將之馴服,卻又每每落空;一旦真的放下“馴服”的念頭,反而能夠相處甚安。
放下,并不容易。因為那看上去很像是交付出自我的意志,退居到一個“牽線木偶”的角色之中。一些人為了逃避內在的恐懼感,甚至還會通過將生活模式固定化,遵循一種慣例生活,來制造出“偶然性”已經被馴服的假象。
實則,只要生命在繼續,偶然性便會繼續。放下對峙的心,是承認“偶然性”的存在,看見生命的有限,并非不去作為,而是順其自然,為所當為,把注意力拉回到此時、此地、此身,不貪多騖遠,只做好眼前的事情,吃好一蔬一飯,保持運動,按時睡覺,都將是對未知的獻禮。
有時,我會收到一些陌生朋友的信件,信里訴說著對現有處境的困擾與不安,“生活看起來糟糕透了,我是不是也就只能這樣了?”我大多會在信的最末說道:“生命是一條很長的河流,很難預測以后會怎么樣,此時此刻的每一個瞬間都在塑造我們未來的模樣。別害怕伸出你的觸角,縱使未來不可預知,嘗試也是對未知最有力的回擊。每一個微小的試錯,都值得鼓勵。”
世界大,生命長,又何妨迷路看風光呢。在遠兜遠轉、長途跋涉之后,也許你終能將曾經錯亂的拼版拼織成一幅屬于自己的、完整的地圖。那便是“偶然”的泥土上開出的“必然”的花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