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生育這件事情來說,我一點也沒覺得哪里偉大,雖然那種疼痛確實慘絕人寰,但畢竟它是作為一種生理現象出現,所有哺乳動物都會經歷,為人母便很難從這個層面上以偉大自居。
倘若是一個男人這樣說,定會被罵得狗血淋頭,還好我是個女人,頂多會被人說“活該痛死你”。但這不能阻止我表達看法。
比起生育,我覺得教育才是最難的,要求高、跨度大、時間長,單是情緒管理就能讓人抓狂,我以為為人父母的偉大之處當體現于此。我不敢說自己是在教育孩子,市面上那么多科學育兒的書籍,我一本也沒有看過更談不上執行。
我養孩子全憑模仿、想象和回憶。念《大手套》這個故事的時候,順手把被子拱成一個洞,征求她這個“洞主”的意見之后再讓她的玩具動物一只一只鉆進去。有時候也在草坪上假裝恐龍追趕她,直到兩人停下來打滾。小時候我常常希望爸媽只是單純的愛我這個人而不要有成績好或是聽話作為附加條件,我覺得她將來也可能會有這樣的苦惱,便開始有意回避“如果你不怎么樣我就不愛你了”的句式。當然,我還有一點來自于《小豬佩奇》的靈感,假如有一天她也喜歡上了跳泥坑,我可能不會制止而是去買雨靴了。
這樣拼拼湊湊形成的相處方式要是也稱作“教育”那也太不負責任了。有一句王小波對李銀河說的話嫁接在我與玥玥的親子關系上也十分形象:“我和你就像兩個孩子,圍著一個神秘的果醬罐,一點一點地嘗它,看看里面有多少甜。”
就像情話不能全然當真,自然我與孩子的相處也并不總是甜,比如我在她想要吃糖果的時候出現就是一種噩夢。我堅持認為糖果是一種有百害而無一利的食物,所以從來不讓她知道有這樣的存在,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她對其產生了極大的食欲,無心地說了一句“從來沒有嘗過,怎么會知道糖果的好”,奶奶在旁邊答了一句“我給她吃過。”這吃糖果的口子算是拉開了,我于是成了孩子心中擋在美食前的一座山。
作為我自己來說,無論多少“對孩子要溫柔以待”的理論鋪天而來,無論我心里有多少認同,我都不能保證任何時候都免除情緒失控。這真的很難,尤其是缺乏睡眠、身體疲憊的時候,有耐心地、微笑著面對她的哭鬧簡直難于生育的百倍。最快的辦法當然是河東獅吼,以家長的威嚴來震懾,我好像在哪里看過這種辦法最能體現父母的無能和懶惰。但我還是那樣做過,只是每次這樣對她之后,都會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做一個好媽媽、到底是不是無條件愛她。
我記得西方婚禮儀式中有這樣一段誓詞:我愿對你承諾,從今天開始,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有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我將永遠愛你、珍惜你直到地老天長。卻從來沒有人在嬰兒出生的時候也來宣誓一場“無論何時都能保持寬容平和的心態”,也許是因為父母對孩子的愛是與生俱生、自然而然的,根本無需宣誓,也許是因為這樣的宣誓比一生只愛一人還要難的多。
我當然是愛她的,雖不及王小波說的那樣,在最珍視的性格上都放下了刀槍,聽任改造和影響。卻也算是不小的改變,耐心足了些、話多了些、性情柔和了些,這若是算得上一點進步,全因為我有個“媽媽”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