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宇涵的爸爸媽媽沒有周末可過,但他有。杜宇涵住在一家醫院里,但在他的心里,那只能被稱作一家公司。公司認為周末的時候讓他多和父母待在一起有益于他更好地發揮工作能力,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公司的多數員工也需要休息,而他在公司里就要好幾個人陪著他。杜宇涵的父母都是頂老實的人,本來進醫院都托關系少拿了很多錢,不得不應承下來,但為了償還兒子治病漫無邊際的錢海,老兩口還是周末讓杜宇涵一個人待在家里。媽媽也和幾個鄰居大媽打好了主意,一旦他走下樓去就要打電話通知她,并允許采取應急的武力措施。
杜宇涵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正常人,只是從小就沒什么朋友,經常一個人和花啊草啊說話,有時候煩悶了愛摔碗砸碟,除此之外,自己怎么也得算一個五好青年。為了讓杜宇涵待在家里,父母把家里所有的堅船利炮都清理出去了。
他顯然并不怎么喜歡周末,公司布置的寫作任務在周五放假后的幾個小時后就解決完畢,他唯一的消遣是觀看電視機,但又覺得大多數電視節目無聊乏味,好一點的電視節目好像總出現在媽媽回來的時候,他從來不把自己的想法說給父母聽,在他看來,他們是沒有心靈世界的。
過了很久之后他才給自己的周末賦予了意義。
杜宇涵住在在四樓,五樓是當初買四樓贈送的,也可以住人,不過條件要差很多,左右兩側的五樓都被爸爸媽媽租給了在附近讀書的幾個年輕人居住,他們是一群生活不檢點的人,深夜的打鬧狂歡經常弄的他們一家人精神恍惚,但也不方便就此打擾他們,父母又百般禱告杜宇涵千萬別去五樓,不然自己上班的公司就會不支付工資,杜宇涵想不明白上五樓和公司不支付工資之間的邏輯關系,他之所以愿意相信父母的這種說法,是因為他實在不喜歡老去公司上班,而這輩子只要掙夠了應該掙的錢就可以辭職好好呆在家里。
但有一次無聊要命的杜宇涵還是爬到了五樓,學生們的門好歹還鎖著了,但是鑰匙就放在門楣上,還故意露出一點,杜宇涵一下子就摘下了鑰匙進了他們的住所,迎面而來的是骯臟凌亂的客廳,看著自家的房子被他們糟蹋成這個樣子,他很不舒服。
接著他走進一個人的房間,發現這個人有很多書和筆記本,便湊了過去拿起一本網絡小說讀了起來,不一會就放肆地坐到了他的床上。小說讀了幾十頁他又開始打量起房間,翻到了一個裝幀精明的筆記本,便無心地翻開了,發現上面是清秀的字體,是一本日記,但又不像日記,第一頁就是這樣的口吻:今天來到這里找你。
他覺得偷看別人日記是不大道德的,于是趕快放了回去,又去了另外幾個人的房間去了一趟,大同小異,這邊的房間看完了,他也很輕易的找到了另一側房間的鑰匙,并得出按照這樣的方式應該可以打開絕大多數人家的門的結論,偷東西不說,窺測一番倒不是什么問題,他們這些學生這個年紀正是醉生夢死的年紀,對于房間微微的變動根本不會在意?! ?br>
在另一側的房間里他找到了很多自己夢想得到的東西——音響、籃球,甚至是藏在床下的單刀。杜宇涵在一個個房間里打量著這些東西,直到他們快要放學歸來才回到樓下。他也終于可以輕易而充實地耗費盡了一個上午,而不會被父母訓斥什么。
在隨后的日子里,他翻看了盡了他們絕大多數的小說,周末再度墜入無聊,而那本被隨意放置的日記本總能跳入眼簾,每次看到它杜宇涵就刻意地把目光轉移開來。
越是被禁忌的事情,往往越有吸引力,最終他也沒能讓這少數人所得而私的機會白溜走,一下子就翻開那本日記讀了三五頁,之后火速逃離了五樓。鉆在被窩里回想日記里的情節:日記從幾個男孩為這本日記里的“我”慶生講起,他們許下生死諾言,唱K哈啤。生日宴之后日記里的“你”載著“我”在街道兜風,走進地下影像廳看被禁忌的視頻。“我”說這是自己有生以來最快樂的一天。但這場生日剛過,“我”就遭遇了麻煩。
不出十分鐘杜宇涵又跑回去翻看日記,太想繼續知道接下來的事情了。剛坐到床邊拿起日記,忽然聽到門外似乎有什么人進來,他便起身緩緩合上了單間的房門,氣也不敢大出了。但那輕微的腳步聲不是往別處,正是往他在的這個房間。他心想要是男孩回來了,自己怎么都解釋不清了。
腳步聲已經來到了門前,門被敲響了,所幸但很意外地是一個女生的聲音:“你在嗎?”
杜宇涵大喘一口氣,開了門,女孩也嚇了一跳,兩人幾乎同時問出:“你是?”
“哦,我是吳華的女朋友,我叫夏燦,他不在嗎?”
“應該是出去了,我在他這看書呢?!倍庞詈瓫]有道破自己的身份,心想或許能含混過去,夏燦四下掃看,又覺得唐突:“沒打擾你吧,我能在這等他回來吧,你可以繼續在這看書。”
“嗯,可以,我把這一章看完。”杜宇涵坐回床沿,把那本日記偷偷掩在被子下了,自己拿起一卷小說裝作在讀,其實一個字也讀不進心里去了。夏燦站了會也坐了過來,隨手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杜宇涵忍不住去看她,心想她就是那本日記的女主角吧?,F在看起來真是既漂亮又文靜呢,他向來是沒有女性朋友的,更談不上戀愛過了,現在和一個女生獨舍孤坐,總感覺到如夢似幻,也想不起來要離開了。
夏燦從書中的情節走出來,看杜宇涵還坐在旁邊捧著書,似看非看,便攀聊起來:“你是剛住進這里的吧,以前沒見過你,還是吳華的同學呢?”
“唔,你猜?!?br>
“猜,我猜不著?!?br>
“那你就好好想想吧,你在這等吧,我也該走了。”
“把話說清了再走不遲吧。”
“你經常來找他嗎?他一般這個時間都在學校里,很少回來的?!倍庞詈鸱撬鶈枺颜镜搅碎T口。
“他讓我來我才會來的。”
“今天不會也是他讓你來在這干等著吧?好了,不問你了,我是吳華以前的同學,剛搬到樓下,有什么事可以來找我,不過別告訴他我來這里了,知道我又來翻他的書他又該和我沒完了?!?br>
“我說以前沒見過你,不過你怎么沒去上學?”
“你怎么也沒去上學?”
這問題倒是把兩個人都問住了。
“咳!今天是周六嘛,周一才去上學?!倍庞詈靡謸P頓挫的語氣表慨著,“我先回去了?!?br>
“再見?!毕臓N也不愿深究,至少今天是周六的借口也解了自己的圍,現在到高中生哪還有周末的說法。
吳華到了晚上十點才和自己的那幾個同學吵吵嚷嚷的回來,杜宇涵的父母飯后都已經睡了,但在這之前母親還親自把杜宇涵送回房間的,給他拉滅了門口的電燈開關。他悄悄搬了一條板凳守在門前,看樓道里的燈忽明忽暗,但因為從五樓回來后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守在門前,所以現在也不能把握夏燦沒有離開。但吳華回去后,上面出奇的安靜,不似往日,好像他們回去倒頭便睡了。
第二天告別了父母,杜宇涵又習慣性的跑向五樓,把鑰匙剛插進鎖芯門就開了,原來是根本沒有上鎖,等他推開那扇房門,不由得呆了,那個夏燦還側身躺在被窩里呢!想一言不發的離開已經遲了,夏燦揉著眼睛轉過身來,估計以為回來的是吳華,她還喃喃著:“怎么又回來了?”
“抱歉,我不知道這里有人,我什么都沒看到?!?br>
夏燦自然嚇了一跳,用被子蓋艷了上身:“沒……沒關系,你又來看書了?麻煩你先在門口等一下吧,容我先起床。”
“太抱歉了?!倍庞詈恢钡椭^退了出去,也沒走遠,靠在門口明知故問:“昨天沒回家???”
“嗯,不想回家?!?br>
“怎么了?”
“就是不想回家,反正他們也不在乎?!?br>
“父母?。空f不定也會很擔心啊。”
“你不會懂的?!?br>
“對了,你還沒吃飯吧,家里剛做了飯,你不嫌棄的話我給你端點上來吧?!?br>
“可以嗎?我正要出去買點吃的呢?!?br>
杜宇涵興沖沖的跑下樓,負責幫母親看守自己的鄰居這時并不在門口嘮嗑,他便跑出去買了早餐回來,然后倒進自家的碗碟里,敲了敲門:“現在我可以進來嗎?”
“嗯嗯。”看來她的確經常來這里,衣服已經不是昨日的那身,一個黃T裇,下面是碎花裙子,“看來也很麻煩啊,花了你那么久,那么豐盛,看來我要拿點餐補啊?!?br>
“不用啊,其實剛剛我撒了謊,飯已經有點涼了,我又趕緊給你熱了熱,趕緊吃吧,別再涼了!”杜宇涵也坐了過去,挑了一本書。
“你自己一個人住在下面?”夏燦一邊吃一邊和他搭話。
“還有爸爸媽媽,他們都去上班了,你和父母關系處的不好嗎?”
“我不想提他們。你周末都是來這里看書,不出去玩???”
“我……家里不準我出去。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也沒什么朋友。”
“家教嚴的小朋友,哈哈,我們可以做朋友啊,你喜歡讀書,我也喜歡,每個周末我都會來這里,我們可以在一起讀書,可以的話,你管我吃飯!”
“真的?可沒人愿意聽我說話的,你可別為了兩碗飯說這種大話啊?!?br>
“你也沒哪里不正常嘛,一定是經常妄自菲薄不和人交朋友,然后回過頭來說別人都不想和你做朋友!”
“難道,你看不到我的樣子?很丑啊!”在杜宇涵自己看來,自己的模樣“可能是舊日的奔波,我的整張臉都嵌滿了密密麻麻的鐵粒,形成一堆堆凸起的山丘,有時候我會試著對著鏡子擠出它們,并陶醉于落在桌面上那清脆的一聲碰撞,但這更像是某種形式的自棄。加上我這副蒼亂的污發,任何液體都無法使它們彎下高傲的頭顱。這樣整體看起來,我的腦袋就像是一個住滿邪祟雜草叢生的亂墳崗 ”
“有嗎?你只是長了一點痘痘,頭發長了點而已,長大了都會好了。其實,我告訴你吧,吳華已經不喜歡我了。是我死乞白賴纏著他的,來到這里,只是因為我不想回家,不過先說好了,可別用你用局外者的才會說大道理開導我,父母這兩個字太有隱匿性了,什么樣的人有了孩子都被這兩個字不分青紅皂白的高尚化了?!?br>
“抱歉了,剛剛……我該慶幸自己的父母……那個,周末只有我一個人在家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