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從小到大,我就喜歡樹,喜歡觀察每一棵不同形態的樹。曾經有一個攝影的朋友問我,校園里拍哪棵樹好看些?我就隨意給他指了一棵,他不以為然,大概覺得我的敷衍。可是我覺得每一棵都美,都是一樹風景。所謂世間草木,皆為故知,最能表達我對樹的情愫。
? ? ? ?從中原的楊樹、洋槐、榆樹到西北的楊樹、旱柳、紅柳、梓樹,不一而足,都是極美的。在老家河南,每片葉子都閃閃發光、在風中快活地招手的白楊,是童年里爬的最多的樹。一到夏天,楊樹林的知了叫聲一片,從清晨到日暮,惹得你忍不住抬頭尋它,將它捉住。由于氣候環境不同,中原地區的白楊樹冠蓬大圓潤,枝葉葳蕤,樹干粗壯,一派欣欣向榮之象;而到了西北的白楊,既不粗壯、亦不繁盛,但一株株極挺拔、極筆直,一根根枝椏直刺晴空,絕不下垂,一片片葉子順著西北烈風的方向,凜然生長,像一排排戍邊的將士,令人肅然。一棵樹自有一種氣象。
? ? ? ?眾樹之中,讓人魂牽夢縈的是洋槐。記憶中北方的洋槐特別多,也很高大。兒時夏天,清風徐來,仰望繁盛枝葉中的潔白花串兒,深吸一口甜香,便莫名地心安。再撿拾些回去,裝進兜兜,惹得衣袂滿香。勤儉的鄉人們將它采摘,滾上面芡,蒸熟了,拌著香油、蒜泥來吃。據說這種吃法在饑饉年月慰藉了肚皮。橢圓葉片的枝條,被孩子們編成花環,美美地戴在頭上,抑或扮作游擊隊員,田間地頭一陣瘋跑,歡聲笑語,驚起多少麻雀...又想起山西洪洞縣的大槐樹,是每一個游子仰望的明月、每一個華夏兒女心頭的淚滴。一棵樹承載了一種鄉愁。
? ? ? ?作家三毛曾寫過一首詩《如果有來生》,她說她來生愿意做一棵樹,“一半在塵土安詳,一半在風里飛揚...非常沉默,非常驕傲。”詩人的真摯、安靜,還有些疏離的姿態,我很喜歡。誰不曾想做一棵樹呢,站在烏魯木齊的秋天?中學時也曾學過舒婷的《致橡樹》。今日讀起來依然慷慨動容。偉大的愛情,也必然像《致橡樹》里描繪的那樣,勢均力敵、齊驅并進、昂首挺胸、作為樹的形象,平等地站在你的身旁,做你的戀人、朋友、伙伴。一棵樹代表了一種信仰。
? ? ? ?從童年到現在,經常會做一個奇怪的夢,夢里是一幅畫:日夜交合之際,野曠天地之間,肅立著一棵樹,順著風的方向,彎曲并舒展,遠遠看著總想流淚。畫里原是深藏的記憶:兒時在農村親戚家寄居期間,大人們在田里忙著做活兒,我會獨自在地頭和各種草兒、蟲兒玩耍。北方農村幾乎每一片田里都有這樣一棵樹,原本是祭奠先人時種下的。多年之后,墳頭漸平,但是那棵樹依然還在。黃昏時分,天邊倦鳥歸巢,鄉人依依道別,荷鋤相回,小小的我臨走之時,都會不自覺地回望這棵樹,靜穆著、孤獨著、自由著、生命著。一棵樹是一種夢境。
? ? ? ?閑暇時分,我會看每一棵樹彎曲的弧度,撫摸樹干上的每一道皺紋,看每一根枝條伸展的姿態,仰望不同形狀樹葉漏出來的天空,暗自沉醉。想起前日里,由于疫情原因,數月來幽閉的煩悶以及思念家人的愁緒亂作一團,壓在心頭。猛然間看到教室窗外一棵棵楊樹、榆樹在晴空中幾近靜止的枝葉,瞬間就心安了下來。
? ? ? ?每一棵樹,無風之時站成永恒,微風起隨之搖擺;狂風大作,縱然腰折,腳下依然屹立。春來吐芽,夏至繁盛,秋落恬靜,冬露本真。每一棵樹都是我心中安然的模樣。
? ? ? ? ? 請做一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