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的時候，我沒能留在K城找到一份好的工作，最終打包行李回家。

張曼問我什么時候回K城看她，我對著手機笑著回復了一句，又不是古代的人，一趟路途天涯海角，自然會有機會。

微信那頭顯示著對方正在回復中，我等待了片刻后，沒了下文。我略顯失落，又打了一行字：我要開始忙了，先不和你說了，再聊。然后翻個身繼續埋頭大睡。叮咚一聲，簡訊傳來，一句好的后面添加著一張笑臉。我憤憤地將手機扔向沙發，那一覺睡到天黑也沒能睡著。

在家呆了兩個月，推辭掉了家里人各種各樣地工作介紹。我不想待在家里，我想回到K城，離張曼近一些。最起碼，在同一個城市，我有把握追到她。

一天，我收到來自K城的面試邀請。我沒有任何猶豫，毅然回到K城。

去的那天，下很大的雨，我渾身上下都被淋濕了。車站里面的人很多，我手指上滴著水打字：我到站了，一切都好，明天出來，我請你吃飯。

我用手抹了抹臉，盡量不讓雨水流進眼睛里面。我的眼睛不大好，進水就會眼圈發紅，像是哭過了一樣。

突然從我背后有個人一把把我抱住，我回頭看，是張曼。我又驚又喜，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莫大的城市，找不到一個來接我的人，最想見到的人就是張曼，可是我又不想讓她看見我的狼狽模樣。我連忙笑著推開她，連聲說道，別鬧，身上濕了。

哎呀，大一軍訓那會渾身是汗怎么不這么說，這會兒是不是嫌棄我了？哈哈哈哈，我偏要！張曼嬉笑著回應。

車站人多，注意影響，被人看到了拍張照片，搞不好我們就會上為微博熱搜了。

我不管，哈哈，你是不是害羞不好意思了。說完，她把我抱得更緊了。

地鐵上的冷氣吹在我濕了的衣服上，緊貼著肌膚有些冷意，但是我能感受到一股溫暖，來自我懷里的這個女孩子。我做夢都想著能以另外一種形式抱著她，我追她追了四年，整個大學都過去了，也沒能得到我想要的結果。既不拒絕，也不接受。

我微微抬起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再顧及地鐵上其他人的眼光，紅了的眼自己知道不是因為雨水，而是懷里這個女孩子帶給我的感動。

這世界路人太多，我們何必在乎他們的眼光。張曼轉過頭對著賓館前臺繼續說道，一間房，謝謝。

我們賓館只有大床房了，二位可以嗎？

恩，那就大床房吧。沒關系，對吧？她朝我饒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我嗯了一聲，臉上有些發熱。

公司入職培訓一星期，在廈門的一個島嶼上。張曼剛好辭職沒事做，跟著我要去廈門，說是要去看海。

公司其他的同事起哄了一陣散去，我站在原地拉著她的手說，沒關系，再給你開一間房，房費我幫你出。

多浪費啊，我現在是無業游民，要省著點。是你的也不好，又不是家里開銀行的，你錢多燒得慌啊。說完拉著行李箱蹦跳著走向電梯。

我尷尬地朝前臺妹子笑了笑，想給這位路人解釋，希望她能明白我和張曼不是情侶。那前臺妹子倒是會意一笑，我心想完了，徹底解釋不了了。

晚上，在房間里面，張曼去浴室洗澡。我聽著水流的聲音有些心跳加速，躺在床上聞著被單床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輾轉難安。

微信討論組里面幾個要好的朋友正在聊天。

哇靠，兄弟，你這是。姑娘都這樣子了，我看你八成這事兒是要成了。

我盯著這條消息很開心，我覺得也是，覺得我和張曼之間就只剩下一層紙的距離。遲早會有一天，她會和我在一起。

凌晨一點鐘，我還沒能睡去，小聲地問了句:睡著了沒有。

恩，睡著了。

曼，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恩？我睡著了，現在不是我和你說話，哈哈哈哈。她笑起來床有些微微在晃。那我問你，大一時候，明明就是喜歡我，為什么和其他的女孩子在一起？為什么那天晚上我在你樓下讓你下來和我談談，你不下來？

我......我語塞，不知道說些什么，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一時半會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釋。

那時候，全班的人都知道我喜歡張曼，但是我沒能經受住另外一個女孩子對我的狂熱追求，和那個女孩子在一起了。那天晚上，張曼知道后，站在我的宿舍樓下給我打電話。

我知道你在宿舍，下來我們談一談，哈哈。電話那頭傳來她的笑聲，隔著電流略顯磁性，聲音有些哽咽。

沒什么好談的，要熄燈了，早點回去吧。我掛完電話，沒有下樓。因為我心虛，我覺得我背棄了自己的良心，也沒法面對張曼。

那，恭喜你脫單啊。

后來和那個一個女孩子沒能相處一個月就分手了。分手理由是她覺得我不喜歡她，我不覺得哪里不愉快，相反分手后我倒覺得渾身舒坦，也沒什么包袱。

我和張曼又回到了最初的關系，兩個人玩的很好，一起旅行，一起騎行，一起去看電影，吃飯，看演唱會，跨年看煙火，窩在一起追劇。我們一起做的事情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對情侶，可是終究不是。直到大學畢業，我也沒有向張曼說過想讓她做我女朋友，我覺得有愧。

我要睡覺啦，你明天還要早起去培訓。我明天一個人去看海，給你拍好看的照片回來。張曼的話將我從回憶里面拉回來，我想說些什么，但是說不出口。

晚安，張曼輕聲說著，接著呼吸變得均勻。我眼睛盯著某處黑暗出神，久久不能睡去。如果那晚下樓去了，會不會張曼也會對我敞開心扉，和我在一起。

一星期后，我和張曼回到了K城。我沒有租房子，暫時借住在張曼的出租屋里面。

那是一個單間，只有一張床，有點擠，但是會覺得溫暖，尤其是在我獨自一人再次回到這個城市的時候。我打地鋪，她睡床上，每天我上班，她在家準備考公務員。晚上下班回家，和她一起吃晚飯，一起坐著看綜藝。熄了燈，盯著閃閃發光的電腦屏幕，看著上面的人物歡聲笑語。

我盯著她的側臉看的仔細，淡淡的光照的她臉上的細毛毛絨絨的，裹上一層淡淡的光暈。不自覺地靠近一些，再近一些，直到我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我脊背有些發涼，大腦告訴我，只能到此為止，只是自己一廂情愿，張曼根本不喜歡我，只是把我當做很好的朋友，就算是種種跡象表明她也是喜歡我的，只要是她不開口告訴我，我就不能肯定。

突然，張曼轉過頭，嘴唇湊了上來，我能感受到那一剎那的柔軟。

像是一陣春風拂過綠色的原野，我就躺在草地上，四周是飛舞著的蝴蝶和隨風搖曳的花朵。閉上眼，都是土地的清香，花的芬芳。像是五月悶熱的晴空里面的一道驚雷，接著就是滾滾烏云奔騰而至，一陣清涼的大雨瓢潑而下，我站在雨中不躲閃，一個人默默地向前走，我很享受，我很開心。

我抱著張曼久久沒能說話，良久說了一句，張曼，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依舊是沒有結果，她沒有回答。嘻嘻哈哈笑著電視劇情多么狗血就糊弄過去了。

十二月份的時候，張曼回家了，離開了K城。對我說了一句，如果沒有意外，不會再回K城了，就留在老家了。她報了一個班，準備沖擊來年的公務員考試。我繼續住在之前的小屋里面，每天和她扯著微信，一邊工作，沒事坐火車去她家的小城看她。

過完年再回到K城，張曼來過一次K城，晚上在我這里過夜。我換了一床新的被單被套，自己也鋪好地鋪準備睡覺。張曼朝我使使眼色，示意我上床睡。

我愣了愣，轉瞬笑了笑，搖搖頭表示拒絕。這樣不大合適，只會使我更加難受。

三月份的地板有些冷，雖然鋪了兩層被子，還是能感受到隔著被子從地板穿透過來的寒氣。我裹緊被子蜷縮著胡思亂想，沒有作聲，黑夜里的空氣寂靜得可怕。

張曼一個翻身直接從床上滾下來，壓在我的身上，我倆都大叫一聲。

我有些生氣，說道：趕緊上去好好睡覺，別玩了。

我明天就走，今晚要和你一起睡。她笑的像個無賴，肆意妄為。

說完鉆進了被窩抱著我睡了。那晚上，我和她抱著在地板上睡了一晚，第二天她便回去了。

公務員考試，張曼沒有考上。我問她要不要回K城工作，她說不來，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待在家里。

后來我每個月都會去張曼的小城看她。每次都是吃飯看電影送禮物，每次都想再問一次能不能和我在一起。每次都要問的時候，她都會留意到，然后率先開口，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們能不能現在不要提這個。

到底要怎樣，我不想要風花雪月的愛情。我只想要簡簡單單的一句我也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

要是張曼不喜歡我，又何必和我拉拉扯扯這么多年。我想不透，我有些累，有些倦怠，有些懊惱。很多次告訴自己，我還能遇見更好的，可是終究是說服不了自己。

七夕前一天，我坐火車去張曼家里。約好了一起過七夕，一如既往，從大學開始，我們每年都是一起過的七夕。

到站是晚上十一點。車站里的人很好，除了我自己，其他人都是一對一對。莫名就覺得有些傷感，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還是沒有能追到張曼。

手機響了，張曼發了條微信：今晚太晚了，我不出來了，你找個地方住下吧，明天出來找你玩。后面依舊有一張笑臉，這是她的習慣，這么多年，依舊沒變。我曾問過她是不是她給每個人都是這樣，她說不是啊，當然不是。

我又繼續問道，我說的不是這個笑臉。我說的......是你是不是對其他人也是這樣子。

她會意地笑了笑，回答說：不是，只有對你，我才這樣啊！

可是，那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

第二天剛好七夕，走的時候，我問她：張曼，做我女朋友吧。

還是沒有結果，既不決絕，也不答應，一如既往。

我知道了，回到了K城。朋友晚上叫我去酒吧，舞池里面燈光很暗，DJ很吵，我拿著一瓶啤酒一飲而盡。當初那位在微信上說我和張曼關系差不多要成的朋友就站在我面前，大聲吼道，你就是賤！

我裝作聽不見的樣子，大聲回答道：你說什么？我聽不見，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就是賤，一個女孩子而已，還能找不到更好的？你就是賤，張曼也賤，明明撩你也不給你結果。你們兩個賤透了，瓊瑤阿姨也不敢這么寫劇情。

我一拳打在他的臉上，他摔倒在地。說我可以，但是不可以說張曼。張曼的好，他沒見過，也不知道。

就像我初來K城那天她在地鐵上抱著我，就像出租房內每晚和她一起嬉笑打鬧，她給我看她在廈門海島上面拍的照片。有藍天白云，碧海淺灘，她送了我一本旅行筆記本，里面夾雜著她在海灘上的照片，真的很好看。

我曾憧憬著以后的日子就是這樣，每天能窩在一起看劇就好，那段生活在一起的時光，我過的很快樂。

朋友起身起來朝我的臉就是一拳，我站不穩，倒在地上沒有起身。他指著我的鼻子大罵，罵你們怎么了，兩個賤人互作還不能說了？作給誰看吶？啊？這么多年，還沒夠嘛？你問問你自己，對自己說過多少次要放棄，放棄了嗎？

我閉上眼，淚水從我的太陽穴流到后腦勺。酒吧里面音樂太吵了，周圍的人群太嗨了，而此刻的我心里揪心的痛。

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就是心頭掛著一顆青梅，想起那個人的時候，就像青梅汁擰巴擰巴滴進心里，酸，痛。可是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青梅熟透，甜蜜的不像話。

凌晨一點多，我坐在酒吧門口的馬路上，朋友點了根煙站在我旁邊，他用力地吸了一口遞給我。

我擺擺手示意不用。

來，抽根煙冷靜下。

我說不用。接著撥通了張曼的電話，喂？睡了嗎？

還沒，怎么這么晚了還不睡，有事啊？電話那頭的聲音沒有絲毫的困意，應該也還是沒有睡覺吧。

今天七夕，送你的禮物還喜歡嗎？

嗯呢，挺喜歡的。

恩，能做我女朋友嗎......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我知道了，早點睡，很晚了......額，還有......我們以后不要在聯系了......我的眼淚已經止不住了，大顆大顆地往下掉，說出這句話，比說我喜歡你難得多，說放棄原來也是這么一件痛苦的事情，原本心頭的那顆青梅，突然就沒了。心里的一汪清水，再也不會變的酸楚了。

電話掉在地上，我泣不成聲，眼淚像是決堤了的洪水。朋友走過來拍拍我的背，幫我撿起手機坐在一旁，繼續抽煙。

我原本還想說一句，我不喜歡你。可是沒能到那一句，我就已經說不話來了嘴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堵著一樣。不過不管怎么樣，都結束了。

凌晨四點多，朋友送我回了出租屋后走了。我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夢見好多的事情，可是想不起來。

我夢見張曼來找我了，她坐在我的床頭等我醒來。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后對我說，我們在一起吧。

我用力地掐了掐自己這不是夢，可是換來的卻是結結實實的一巴掌，啪的一聲打在我的臉上。

早知道你要放棄追我，我就早點和你在一起了。張曼笑著說，接著就哭了。

我......恍然大悟，這不是夢。她就坐在我的面前，我吃驚地望著她，久久不能說話。

我們在一起吧。

等等，我突然意識到，你哪里來的鑰匙？

是不是蠢，這可是我當初收留你的地方。說完，她撲上來，緊緊地抱住我，我才知道，這不是夢。

喜歡一個人是怎樣的感受，就像望著心頭的一顆青梅，久久不熟，忍不住舔了一口，無盡的酸楚叫人難受。可是，青梅總有熟的一天，那時候再吃，就會很甜。

夢里有顆青梅，沾著露水，泛著青光。喜歡一個人，慢慢地等它熟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