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誤解的背景

之前就聽很多去過藏區旅游的朋友說，藏民野蠻、兇悍，像是未開化一樣，很恐怖。去到色達的西渡國際青旅，我們咨詢前臺有無直接與青旅合作去成都的包車，帥氣干凈的高個子男孩歉意地望著我們，表示沒有。后來深究得知，做包車生意的大多都是當地的藏民，青旅試過和他們合作，但因游客投訴太多，最終取消合作。投訴的原因很多，其中不守承諾、臨時更改原行車計劃和中途加價是最常見的，高個子男孩兒善意提醒我們，一定當心。

天吶！我們一行人驚恐地對望，苦惱著后面行程里必須包車的計劃是否要更改。

最終，我們還是嘗試了與藏民司機合作。不過，這是有緣由的。

同行的小胖，來自杭州，他認得佛學院里的一位恩珠師父，師父很好心地介紹了一位送我們回成都的司機，價錢也談好了，越野車型，我們比較放心。

二、結梁子

約好了第二天早上4點半在青旅樓下出發，結果寒風凜冽中，我們抖著腿等到4點40分時，仍不見人影。陰影開始爬上每個人的臉，我們想起青旅高個子男生的提醒，這司機不會坑爹不來了吧，我們可都定好了回程的機票啊。

小胖有些沉不住氣了，眉頭擰成一團，手忙腳亂地打電話。

呃，原來還在來的路上。我們無語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

后來，司機到了，黝黑的臉，眼睛小小個，荒山野嶺般的頭發，有一種帶著困意的兇悍。最讓我們傻眼的是，車是一輛面包車……（市面上包面包車的價格比越野車要低，因為越野車坐著舒服很多，速度也快。）

小胖當場發飆，在車窗口大聲說：“我們包的是越野車，為什么現在是面包車！”

司機一副蠻橫的樣子，用不流利的漢語反抗說著些什么，我一句都沒聽懂。

小胖繼續和他爭執，要求要么換車要么降價錢。

結果司機倒不干了，看樣子是在打電話告狀，急促地用藏語說著些什么。這時候我們才意識到師父幫我們聯系的司機跟眼前的司機不是一個人！車里的司機掛了電話后，小胖的手機就響了，電話里那個司機用流利的漢語跟小胖解釋著自己已經有客人要送了，所以找了另外一個司機送我們。

我們瞬間覺得太不靠譜了?。?！于是，早晨5點，我們一群人和藏民結了梁子！

由于對方始終不讓步，我們臨時也找不到其他包車，大家又都有當天成都的行程趕著，我們別無他法，只能上了車，隱形的暴風雨在昏暗靜默的車廂中狂掃呼嘯 。

更苦逼的是，沒有人肯坐副駕駛的位置，我被剩了下來，別無選擇……What a fuck! 帶著一肚子驚恐和悶氣，我戰戰兢兢地坐著，直直地望著外面灰黑色的天和白亮的彎月。

不過有時覺得這個世界就是這么神奇，因為你永遠無法得知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三、跨過一步

很快，我們途經了佛學院，那里的燈光星星點點，在這樣寒冷的早上顯得神秘而溫暖。我不禁側過頭去看，恰好看到了司機的動作。他一手握方向盤，一手豎放胸前，眼神莊重地看一眼佛學院再看一眼前方的道路再看回佛學院，嘴里小聲地念著藏語（應該是佛經），就這樣一直持續到看不見佛學院。

我被打動了一下，像這樣對佛有信仰的人，不會是惡人。所以，我開始微微側過頭，觀察他，他的嘴快速地輕微地嘟囔著藏語，困倦的小眼睛謹慎地看著前方的路，身體緊緊地貼著方向盤，雙手穩穩地把著方向，那樣子像足了一個正在極度認真聽講的小學生。

我被他認真辛苦的樣子打動了，竟然在想怎么逗他說話，怎么跟他交流。可最基本的，我們連語言都不通喲。不過，我突然想起了我唯一會的藏語：“扎西德勒！”。（請贊美我的機智。）

我踟躕再三，竟膽小起來，嘴好像被502沾起來了一樣，死活張不開。他可能也感覺到我有些不對勁，悄悄地瞟了我幾眼，有些尷尬，于是我心一橫，奶奶的，有什么好怕的，說就說！

“扎西德勒！”伴隨著一個有些僵硬的大大的微笑，我干干巴巴地擠出這四個字。

緊接著不僅司機被我嚇到了，估計后面的幾個小伙伴也被我嚇到了，他們肯定在想，這個瓜娃子！

司機意外地看著我，眼神里干凈的毫無雜質，帶著些羞澀，和從陌生到友好的轉化。

“扎西德勒！”他笑著回應，說實話跟王寶強笑起來的樣子真像。

就是這么簡單的對話，一下子瓦解了車里一直呼嘯的隱形暴風雨， 有時，還覺得真是境由心生啊！

接著他友好地拿起車里的紅牛和薄荷口香糖要我吃，我就厚臉皮地拿起一片口香糖塞進嘴里，但拒絕了紅牛。他便用不流利的漢語急迫地說：“要喝的！……要喝的！困……”

哈，你看，冤家宜解不宜結！

四、親身感受

“??！”司機驚呼了一聲。

隨著他的驚呼，雙眼本已黏在一起的我們，都立刻警覺地往路前方看。呃，還真是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又出車禍了！他從長長的車隊旁駛過，一直開到肇事地點前方?？苛讼聛恚瓉硎且惠v運水泥的大貨車側翻了，貨車和袋裝水泥堆堵住了整個路口，幾個堵在這里的司機圍在前邊商討辦法。

看到這樣的情況，他立即下了車，走到人群中，也嘰嘰咕咕地討論起來，沒過多久他們便開始自行搬運水泥，賣力的他不一會兒就變得白花花的了。

困倦消失了，我實在是無聊，便打開車門，站到了路邊，開始大口呼吸清冽的空氣（主要是為了避免高反）。這時候我看到了七八個身穿藏袍辮著兩條小辮兒的老婆婆和一個身穿喇嘛服飾四五十歲的大和尚也站在前方不遠處的路邊，同時他們也看到了我，我笑了笑，接著他們便慢慢地朝我走過來，如我對他們的好奇，他們一定也對我很好奇。

大和尚友善地望著我，用帶著藏語味兒的普通話說：“你好！”

我看了看大和尚，又看了看那些既羞澀，想沖我笑又忍著不敢的老婆婆，突然無比興奮和感動，我咧著嘴露出大大的笑容白白的牙齒，聲音洪亮地說：“扎西德勒！”

接著大家都笑起來了，我也笑起來。不過估計車里的小伙伴又在默默地說：“這個瓜娃子！”了。

“你是過來旅游嗎？”大和尚問。

“是啊，色達很好玩！”我笑瞇瞇地說。

“呣呣，挺好?！贝蠛蜕星f重地說。

“你們也是來這里玩的嗎？”我問。

“我們是來拜佛的?！?/p>

“拜佛學院？”

“是啊，還要拜佛學院所在的山?！?/p>

“怎么拜?。俊?/p>

“圍著山走，念佛。”

“哇！好遠得咯?！蔽殷@嘆。

大和尚謙遜地笑了笑接著問：“在佛學院有見到活佛嗎？”

“有??！去見了，還被活佛加持了，還送了甘露丸?！?/p>

“恩恩，那挺好！甘露丸很好，要珍惜?！?/p>

接著大和尚便轉頭跟那些婆婆用藏語說話，我才意識到她們原來都聽不懂漢語，只有大和尚懂。他好像在跟她們說我去佛學院見到活佛的事情，婆婆們都開始帶著些仰慕羞澀地看著我，沖我笑著，藏紅色的臉蛋和烏溜溜的眼睛也隨之靈動起來。但有一個婆婆一直靜靜地坐著，看著很藍瘦，應該是因為路途顛簸，突然間她就吐了起來，旁邊的幾個阿婆趕忙過去扶住她，撫摸她的背。

大和尚說：“她們很大年紀，身體不好。”

“是啊，這么難走的山路……對了，我把甘露丸給她們吃，她們會不會好一些？”我望著大和尚急切地詢問。

“甘露丸很好的！”大和尚似乎贊同。

我急迫地找到那一小包甘露丸，雙手交給大和尚，大和尚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裝，只用手指捏了一點點給那個婆婆，婆婆伸出雙手，莊重地舉在胸前，接住那一點點甘露丸，有些迫不及待又很神圣地放進嘴里。此時其他婆婆都羨慕地看著她，大和尚也羨慕地看著她。

我當時無比震撼，急忙跟大和尚說：“你給她們都分些吧！”

大和尚便開始小心翼翼地給每個人都捏一點，婆婆們開心地享用著這無比神圣的靈藥，并沖我伸著大拇指。

到最后大和尚沒有分給自己。

“你也吃??！”我看著他。

“不行，這很珍貴，你帶回去?！彼麍远ǖ姆夂么冢秒p手拿回給我。

五、冰釋前嫌

后來，路通了，白花花的司機回來拿著衣服，在車外摔打著身上的灰，揚起一陣陣塵，接著樂呵呵地笑起來，上車載我們飛馳而去。一路上我們開始交流，雖然他大部分都聽不明白，但他像王寶強一樣的笑容已經消除了我們之間所有的隔閡。

我們帶了很多零食，而他只有紅牛和薄荷口香糖，開始無論我們怎樣推讓給他吃的，他都不肯要。后來停車休整的時候，我實在看不下去他辛苦的樣子了，便直接拿起一包餅干硬塞進他手里，用一種你非吃不可的霸氣瞪著他，果然，他吃硬不吃軟，哈哈！后來我們再給他東西吃，他也就坦然接受了，不過那質樸羞澀的樣子卻永遠的印在了我們心里。從早上5點到下午6點，已經開了近13個小時，一路上他都在用一種提神的藏藥放鼻子下面嗅，但額頭上因困倦而起的皺紋告訴我們，他是真的真的很疲累。快到成都時，我們才得知，他前兩天才剛從成都回來，幾乎沒怎么休息，又接著出來跑車，真讓人心疼??！

進了成都市區，他困難地跟我們解釋，只能送我們到前面沿途的某個地鐵站。此時一陣陰影又撲了過來，難道這是想扔下我們不管的意思嗎，不是說好了送到指定地點嗎？

“我，不懂，不懂?！彼艔埖刂钢啥嫉穆放?。

噢，天吶！我們突然意識到他是看不懂漢文的，所以他也不懂交通規則，怪不得他只敢隨著別的車一直在主干道上走。（在以往和今后，不知這點又會引起多少人對他們的誤解，唉…… ）

終于明白他的慌張了，我們開始翻看地圖查找哪個地鐵站是直走不用拐彎就可以到的，讓他可以不迷路。他明白我們的用意之后感激地笑著。

下了車，他賣力地幫我們搬行李，放行李，臉上掛著開心的笑容，像冬日里干凈和煦的陽光。

其實這輛面包車是新車，坐著很舒服，也慢不了多少，不亞于越野車，是我們先自己激怒了自己，局限了自己而已。其實上車的時候，司機也是很賣力地幫我們開車門、放行李，是偏見先蒙蔽了我們自己的眼睛而已。

六、懷念

遺憾的是，我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我會在心里對他說：“扎西德勒！愿你永遠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