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想象和陌生人的世界

(1)想象未來

想象力才是我們可以真正團結在一起的原因,雖然它無比虛幻,但它的力量卻比一切實在的東西大得多。

《槍炮、病菌與鋼鐵》全書圍繞一個“耶利的問題”展開,即為什么是你們(西方人),打敗、征服我們(非洲以及其他落后民族),而不是相反?這本書回顧了人類的文明史,并詳細闡述了不同地區的人類文明是如何不同步發展的。而《人類簡史》則把這個問題推到更遠古的時代,為什么智人——也就是我們今天的人類,能夠在眾多物種、以及其他的人種中脫穎而出呢?

合作,無疑是我們勝出的關鍵所在。

從單個個體上來看,在那個人類還是地球上不起眼的動物的時候,我們真的沒什么了不起的。但當形成集體以后,我們的有時就顯現出來了。雖然很多動物都可以合作,甚至形成龐大而復雜的社會,但它們合作的深度與參與的數量遠遠不及人類。而語言、文字、宗教和制度的出現,又讓我們的合作可以跨越時間與空間的障礙。我們無法從一只蜜蜂看出整個蜂群,但我們卻可以在一個人身上,看到成千上萬的人的合作成果。

有些動物,比如黑猩猩,它們如果要爭奪首領的位置,除了要自己強壯之外,還有爭取身邊的擁躉,光用蠻力恐嚇競爭者是不夠的,它們還會通過抱抱幼崽或者給同伴理毛,以獲得周圍人的好感。但這種靠身體接觸而獲得的支持是極其有限的,因此一個黑猩猩群很難超過一百只成員。

在智人之外的其他人種,雖然也可以通過語言交流的方式來了解更多成員的信息,但以這種方式聯系起來的成員是及其有限的,成員上千之后,八卦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由熟人構建的社會終究是狹小的。

那么我們智人為什么能夠讓成千上萬的人聚集在一起形成國家和城市,為信仰和宗教而犧牲自己生命呢?國家、公司、宗教、法律……這些都不是由實際存在的物質所決定的,但卻可以真實地影響我們的行為,讓我們可以和無數的陌生人相互信賴、真誠互助、共同奮斗。

想象力才是我們可以真正團結在一起的原因,雖然它無比虛幻,但它的力量卻比一切實在的東西大得多。而現在,我們生活在一個網絡日益延伸的世界,想象的力量又被進一步加快、放大了。在過去,一個人的想法很快會隨著這個人逝去而消失,即使這個人聲名顯赫、智慧非凡,他的想法也要跨越時間和地域的屏障才能為更多的人所接受。

網絡正在讓一切的距離縮短、速度加快,我們已經來不及分辨真相了,并不是沒有能力,而是沒有時間。立即反應,然后遺忘,我們被后真相時代的洪流裹挾著,奔向想象中的未來,一個充滿陌生與誘惑的未來……

(2)陌生人之歌

這是一個需要和陌生人協作的時代。與親近熟悉的人一起生活、工作,已經是社會生活越來越小的組成部分。我們作為陌生人,也出現在別人的生活中。

晚上下班,走出辦公大廈,就看到地面濕漉漉的,應該是剛下完雨。然后我就走到停自行車的地方,準備騎車回家。

我看到一個女孩也在推自己的車子,不過因為車座上有水,她就停下來用自己的紙巾認真地擦拭。雖然她已經擦了有一會兒了,但是因為我的車子鎖孔有些生銹了,所以我還沒有成功把鑰匙插進鎖孔。當時我背對著她,笨拙地開著鎖,但我清晰地聽到一個羞赧的聲音:“你需要紙嗎?”我沒回答,可能是因為太投入地捅那個被我咒罵的鎖孔了吧。她頓了一下,又說:“你好,你要紙嗎?”我回頭,看到幾張疊的整整齊齊的紙伸了過來,我接過紙,說:“啊,謝謝!”然后自言自語似的說:“這鎖真難開。”她見我接過紙,沒說什么,就徑直騎上車,消失在清爽潮濕的夜色中了。

我想,也許她只是有幾張多余的紙,順便幫了一下同樣需要擦車座子的陌生人而已。

陌生人,在我孩提時的記憶中是個不好的詞。“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不要給陌生人開門”是每個“負責任的”家長對自己的孩子的敦敦教誨。“在家靠親戚,在外靠朋友”,而陌生人總是危險的,靠不住的。

但當我漸漸步入社會,才慢慢發現,好多人還來不及知道對方的名字,就已經需要和我們相處、合作甚至互相依賴了。這是一個需要和陌生人協作的時代。與親近熟悉的人一起生活、工作,已經是社會生活越來越小的組成部分。我們作為陌生人,也出現在別人的生活中。

在《冰與火之歌》中,被眾人信仰的七神(Seven Gods)之一就是陌客(Stranger)。我想在那個想象的世界里,陌生人也會為了共同的信仰和原則而戰斗吧。我們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以及我們本身構成的風景,都是陌生人的風景,是陌生人在指引我們下一個路口的方向。

也許我時常在朋友面前自嘲,說我長了一張“地圖臉”,因為出門經常碰見像我問路的。但我問路愈來愈少了,因為在線地圖越來越好用了。

但我依然在接受陌生人的幫助,所以,謝謝你,陌生人。

(3)幻想的火花

安逸的自我欺騙像一只柔軟的羽毛枕頭,你以為你在它上面安眠,殊不知它在你上面,把你一點點窒息。

我時常陷入某種臆想,比如自己成為了某個自己不曾見過的人,經歷了某些無法經歷的事,做到了某種難以企及的成就。我會花很多時間,或斷或續,在自己的腦海中肆意翻江倒海,并樂此不疲,明知那是幻想,但我依然獲得了某種快感和滿足。

我讀到了一本叫做《人類性幻想》的書,這個一個對英國人的性幻想的大型研究報告。雖然這本書只是對性幻想一種幻想做了長期大量的深入研究,但這依然讓我震撼不已,我更堅信,我的幻想并不是獨有的,也許每個人的方式不同,但我相信每個人都有一個在清醒中做的夢,一個希望深入其中又不愿歸于虛妄的夢。這個夢既帶給我們痛苦,也帶個我們快樂,這個夢下面掩藏著的是我們與自己所處的現實世界最深刻的矛盾。我想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我們才會被一些莫名的東西所引導甚至駕馭,然后去做一些讓我之所以是我們的事。

有時候,我們會選擇忽視或者欺騙自己,以期解決這個矛盾表面上所帶來的巨大挑戰和嚴重困擾。我們或是沉迷于動人心魄的傳奇故事,或者通過所謂的處事智慧與人生哲學來阻塞自己真實的感受。安逸的自我欺騙像一只柔軟的羽毛枕頭,你以為你在它上面安眠,殊不知它在你上面,把你一點點窒息。

有時候,我們會主動或者被動地選擇把自己的夢托付于他人或者一些不知名的神秘存在,我們就是忘記了自己。我們的夢像冉冉升起的太陽,越過樹梢、越過高墻、越過最高最高的山巔,直到越過了一切的黑夜與寒冬,把光明散播在大地上,但就是照不到不敢走到陽光下的自己。有很多人,擁有的越來越多,看起來也越來越堅不可摧,但實際上只是一個躲在戲臺后面的侏儒,連宣告自我存在的勇氣都沒有。

有些人,他們選擇用真實的自己直面夢與現實的矛盾,他們選擇走一條孤獨而艱險、充滿未知與挑戰的路。如果一個人,哪怕只有一次,以這樣的方式來面對自己內心偶然閃現的小火花,無論結果如何,這個人的選擇就是可敬的。

否則,即使你把自己都燃燒了,讓整個世界都看到你的火焰,你也不過是只自命不凡的螢火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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