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清歡(四)

蘇清歡的眼眶忽地就濕潤了,如果不是此刻手里拎著那么多東西,蘇清歡真想撲進宋明覺懷里痛痛快快哭一場。

然而宋明覺的嘴角卻依舊帶著一抹人畜無害的微笑,一邊接過蘇清歡手里大包小包的東西放在車子旁邊,一邊說道:“怎么買了這么多東西啊,要請我吃飯嗎?”

“宋明覺,我今天晚上就要走啦,”蘇清歡感覺自己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哭腔。

“我知道,周偉都跟我說了,一定要注意安全,毫發無損地回來,知道嗎?”宋明覺的聲音有種令人沉溺的溫柔。

“嗯,我會注意的”,某種晶瑩的液體在清歡臉上劃過。

宋明覺看著面前這個淚光閃爍的清麗女孩,心中涌起無限的不舍與愛憐,他伸手想拂去她臉上的淚滴,可指尖剛碰到蘇清歡光滑柔嫩的臉,就響起了一陣熟悉的手機鈴聲。宋明覺只得縮回手掏出手機,秘書小劉焦急的聲音傳來,“宋總,您在哪呢,我去接您吧,晚宴馬上就要開始了,這次的晚宴很重要,您可千萬不能遲到啊”

“不用了,我馬上開車過去”,宋明覺平靜地說。

放下手機,宋明覺轉頭看向清歡,他有太多的話想對她說,卻又覺得很多話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不好意思,我今晚還有個生意上的飯局,現在得馬上過去了”,宋明覺說道。

“嗯,去吧,別遲到了”,蘇清歡依舊是微笑,卻笑得眼淚都留下來了。

兩人中間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蘇清歡卻覺得那是橫陳在兩人之間的一道鴻溝,自己總是無法跨越。

冬日的晚風更添涼意,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獨感襲過清歡心頭,茫茫人海,為何自己的心卻總是無處可棲,難道所愛的人總是要離自己而去嗎。

宋明覺的視線在蘇清歡臉上緩緩劃過,轉身將手伸向車門,車門拉開的一剎那,一股柔軟的氣息從身后輕輕地將宋明覺包圍,蘇清歡再也無法抑制壓抑內心積蓄許久的情感和勇氣,任憑眼淚在臉上盡情流淌。前路危險不可知,她不想帶著遺憾和孤獨前去,經過那么痛的離別,她想,人的一生總要有一次不問結果地去為愛燃燒和瘋狂吧。

“宋明覺,我愛你,從第一次看見你時我就知道我已經無法自拔地愛上你了,我知道你有未婚妻,我也知道你一直把我當作一個不懂事的小女生,可我還是喜歡你,宋明覺,你會一直等我回來嗎?”

后背上溫熱的眼淚,輕輕的啜泣,還有蘇清歡帶著眼淚的表白,如同冬日這個城市鋪天蓋地的大風一般讓他的心潮澎湃起伏,他轉過身緊緊抱住懷中這個柔弱而勇敢的女孩。從小到大,他經歷過無數女孩的表白,卻從未像這次一樣直擊他的內心。是啊,他一直是個勇敢而果斷的人,卻唯獨在她身上發現了自己的遲疑和懦弱,他對她的感情太過復雜,有心疼,有憐惜,有欣賞,還有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心頭絲絲縷縷纏繞。但當她俯身相求,他轉身相擁,這一刻,他也終于明白自己沉寂了二十六年的心一直在為誰而跳動著。

“傻丫頭,你為什么和我想得一樣呢,無論怎樣,我都會一直等你的,等你回來,我會給你最好的一切,包括我的心”,宋明覺的臉龐不自覺地浮過一絲微笑,。是啊,我會給你最好的,因為你值得時間一切最好的。茫茫人海,有多少求而不得的愛情,有多少失之我命的哀傷,還有什么能比得上當你一直牽掛的人跟你表明心跡時,你突然發現,自己竟一直同樣深沉而熱烈地愛著她。

浮世繁雜,有生之年遇見你,何其有幸。

要命的鈴聲再次急切地響起,搖醒了沉浸在幸福中的兩人,宋明覺也想起那個同樣要命的晚宴。宋明覺雙手輕撫清歡精致無瑕的臉龐,將淚水輕輕擦去,輕聲道:“清歡,我必須得走了,晚上可能也沒法去送你了,但你要記住,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我會一直等你回來的,到時候我還有好消息要告訴你。”說罷,他在清歡額頭上輕輕地落下一個吻。

當清歡目送寒風中那輛白色的路虎緩緩離去,那個吻和那些話成為銘刻在她心頭最深的痕跡。也是13天后,22歲的她對這繁雜人世最美好最難忘的回憶和最不舍的留戀。

車上的宋明覺重新將那個打擾他和清歡的號碼撥過去,維安嬌媚的聲音在不大的空間里響起:“明覺,你快點過來吧,喬治和李總他們馬上就要到了,他們兩個可是我動用了好多在美國的關系才給你請來的啊,成不成功就看你自己了,你可千萬不能讓我這個老朋友失望啊”

“維安,我在過去的路上了,真的很感謝你這么幫我,解除婚約的事我會親自跟叔叔說的,一切都是我不好,你千萬不要有任何壓力”,宋明覺輕聲道。

“明覺,不要,你可千萬不要跟我爸亂說啊,本小姐可是很傲嬌的,你這樣讓我面子往哪兒擱,而且我很清楚你的才華和你們公司現在的處境,萬一我爸生氣斷了和你們家的合作,你的處境會很艱難的,你就當是給我個面子,我會跟我爸說是我把你甩了,哈哈,你可千萬別否認啊”,維安爽朗的笑聲隔著手機傳來,令宋明覺原本不錯的情緒更加愉快了,他也對今晚這個令他頭痛的飯局有信心了不少。

他和維安同齡,因為父親的原因從中學起就認識了,維安是一個潑辣外向的女生,長得也千嬌百媚,從小就是眾星捧月的公主,無論到哪兒都是男生和女生的焦點,可她卻唯獨喜歡跟在宋明覺后邊,倆人經常以哥們相稱。維安在宋明覺心中,是撒嬌淘氣的妹妹,也是無話不談的知心朋友,卻唯獨沒有戀人之間的感覺。當父親以不讓他念傳媒專業為要挾逼他和維安訂婚時,他爽快答應的原因也是因為訂婚的對象是維安,他想到等畢業以后就和維安解除婚約,維安一定會答應的,那樣他就重新自由了。

可年少荒唐的他卻忽視了維安的感受,維安是一個無限崇尚自由的女孩,若不是真心喜歡,怎會答應和他訂婚呢。他以自由之名傷害了一個女孩的純真的心。而如今,維安卻又愿意不計回報地幫助他,為他介紹新項目的的投資人。對此,宋明覺心里是感動的,可是恐怕也僅是感激而已。

一路上,宋明覺將車開得飛快,終于趕在投資方前邊到達酒店。晚宴的氣氛不錯,而身穿酒紅色晚禮服的維安無異于全場的焦點,憑借宋明覺對市場情況的出色把握和維安在美國工作多年的金融天分,他們異常順利地敲定了合作事宜。有了充足的資金支持,宋明覺已經很有把握,他們宋氏公司轉戰出版行業將會在業界造就一場傳奇。

與此同時,蘇清歡也在家里和媽媽幸福地享受離別前的晚餐,她和媽媽談了好多事情,包括她與宋明覺的感情,還有報社工作上遇到的趣事,把媽媽逗得笑個不停,對于女兒的幸福,媽媽總是全力支持的。家里已經好久沒有這種歡樂的氣氛了,沉浸在愛情中的蘇清歡感覺整個世界仿佛都因此幸福了起來,

晚宴快要結束時,喝得已有幾分醉意的宋明覺出去透透氣,走廊里燈光昏黃,他打開窗子,凜冽的風帶著寒意吹過,人頓時清醒了不少,他看了下時間,盤算著清歡這時候應該在去機場的路上了吧,便掏出手機,給他心心念念的人兒打電話,平靜而關切的話語間卻是掩藏不住的溫柔和寵溺。

宋明覺關上窗子,轉身卻看到了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后的維安,帶著幾分醉意的維安眼神里有種掩藏不住的悲涼,走路也有幾分搖搖晃晃。心疼與愧疚使宋明覺沖過去扶住維安,維安也沒有了平日里嬌媚的語氣,只是平靜地開口說道:“明覺,我一直都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我卻還是抑制不住地想你,想對你好,我早就知道你對那個蘇清歡有意思,可我還是想幫你度過難關,我就是不甘心,我們兩個才是一個世界里的人啊,我到底哪里不好,你為什么就不喜歡我啊”,語畢,宋明覺剛想開口說話,下一秒,維安鮮紅嬌嫩的唇卻已猝不及防地吻了上來,宋明覺的意識有一剎那的迷亂,但反應過來后,他一把推開了維安。

驚訝和不甘心令維安美麗的面龐扭曲,宋明覺看著維安略顯紅腫的雙眼,緩緩說道,對不起,我真的不愛你。說完便決絕地轉身離去。

之后發生的一切,總是任誰也無法預料。伴隨著宋明覺在商界初露手腳的欣喜,更大的噩耗卻席卷了宋明覺生命中所有的歡樂。

在千瘡百孔的重災區,余震總是會沒有預兆地來臨。在一個冬日里陽光溫暖的中午,蘇清歡跟隨記者團來到了一個災后破舊殘敗鄉村里,孩子們小鹿一樣脆弱無助的眼神生生地刺痛了蘇清歡,她帶著孩子們在村里空地上做游戲,給他們上課講故事。這一天,蘇清歡聽村里的孩子說,他們村里還有一個在地震中失去了所有親人的小女孩,那個女孩自己一個人呆在家里的院子里,任誰叫也不肯離去,余震隨時可能發生,那個女孩的處境非常危險。

于是,蘇清歡根據村里人指引找到了那個女孩的家,女孩就坐在院子里,五六歲的模樣,呆呆地看著已經倒塌的房子,眼神里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絕望和悲涼,那是她賴以棲身的家,也是地震來臨時葬送她父母生命的地方。也許是同樣經歷過失去親人的悲痛,蘇清歡對這個女孩有著一見如故的親切感和深深地心疼。

為了消除女孩對自己的戒備心,讓她早日從地震的陰影中走出來。清歡經常過來陪女孩,給她梳頭發,送飯菜,講故事,也會陪她一起沉默地望向遠方。幾天下來,兩人漸漸熟悉,而余震卻在這時毫無防備地襲擊這片原本脆弱的土地。

這是蘇清歡有生以來第一次經歷地震,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顫抖,這時她看到了站在震后尚存的一片直立的院墻旁邊瑟瑟發抖的女孩,清歡沒有任何思考就跑過去,用盡所有力氣將女孩推到了遠處安全的地方。

院墻上滾落的石頭砸在了蘇清歡年輕的身體上,意識模糊前,她聽到了女孩聲嘶力竭的呼喊:“阿姨,阿姨,阿姨你不要死”,她放佛又聽到了臨行前的晚上,宋明覺在她身邊溫柔的情話,22年來所有經歷過的事都像電影一般在她眼前一幕幕劃過,卻最終定格在那個額頭上溫柔的吻,清歡帶著笑意緩緩閉上眼睛。

五年后。

城郊一所依山傍水的別墅。

周末似乎是一個睡懶覺的好時機,31歲的宋明覺已是整個出版界的大佬,單身至今,整日里為生意忙碌的他也喜歡在閑暇的周末好好地睡上一覺。

“叔叔,叔叔,別睡了,蘇姥姥來看你了”,大清早他就被樂歡的呼喊聲吵醒了,不用說他就知道是蘇阿姨又幫他張羅相親了,于是他轉個身又睡了過去。

五年的時間,所有刻骨銘心的傷痛都足以由濃轉淡,曾經殘破貧窮的災區,如今早已是一派欣欣向榮的平靜模樣。而他,也已從五年前得知蘇清歡死訊時心痛不已、整日消沉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他想,對死去的人最好的紀念就是要好好地活下去。后來,他收養了那個蘇清歡犧牲自己生命救出的女孩,并給她重新起了一個名字,叫樂歡。正因為有了樂歡的陪伴,他和悲痛欲絕的蘇媽媽一起從灰暗的日子里走了出來。宋明覺整日忙于公司的事情,工作已經成為他生活的核心部分。只是蘇媽媽一直對此不滿,到處張羅給他介紹相親。

宋明覺睡了不到十分鐘,蘇媽媽的敲門聲和嘮叨聲再次又一次將宋明覺吵醒,他只得一邊答應著一邊起床。離開房間時,他望著床頭柜上蘇清歡青春洋溢的照片,笑著抱怨道:“丫頭,你媽媽好嘮叨啊,比我爸還能說,你說他們倆是不是串通好了的......”

拉開厚厚的印花窗簾,五月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投下一地的斑駁,宋明覺望著遠處生機無限的綠水青山,在心里笑著說道,清歡,你看世界多么美好,我一定會代替你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


哎~終于完結了,雖然來簡書的時間很短,關注我的人很少,但是每一次的閱讀和喜歡都是我堅持下去的決心和勇氣。第一次嘗試寫小說,肯定會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歡迎大家多多交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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