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夢想的光環
半個月后，阮小白終于見到了藍小染。
那天，傍晚的時候下起了傾盆大雨。黑沉沉的天空沒有停歇的意思。客人少，剛好又不值班，不住宿舍的都讓早點回去。林莫還沒有來，整對只蘇飛有一個手機。沒有帶傘的阮小白只好撥打了蘇飛的號碼，讓林莫提前來接她。掛了電話，阮小白幫忙打掃了一下衛生，便換下了工作服，到門口去等。雨水沖洗著寬闊的馬路，行人稀少。突然，穿過重重雨簾，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匆匆而來，分明是蘇飛。她招了招手，蘇飛看到她，緊走了幾步。遞給她一把傘說，“林莫去別的工地了。今天下班這么早?！?/p>
阮小白笑笑說，“你瞧這么大的雨！剛給你打了電話又后悔，該等雨停了再走，你看你衣服都濕了。”
“夏天濕衣服怕什么，這雨一時半刻不見得停?！碧K飛抬頭看看這越來越狂風暴雨的節奏，雨傘好像根本沒有用。他看著阮小白剛走進雨里就濕掉的衣服說，“算了，叫個車回去吧！”
阮小白急忙抬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抓住他的衣袖說，“不用，這樣——就很好！”說完，便低頭快步朝前走。蘇飛怔了怔，只是一眼，他就看到了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憂傷絕望的神情，在那始終平靜無波的眸子深處。他的心瞬間就痛了，呆呆的站在雨里，望著前面那抹纖細的背影。小白走了一會，不見蘇飛跟上來，回頭看到他的神情也愣住了。兩人隔著十幾步的距離，在風中，在雨中，默默凝望。仿佛隔了一個世紀那么久，蘇飛走過去，收了自己的傘，小白還沒有反應過來，傘便被蘇飛拿過去，一手攬著她的肩，兩人沉默的走著。沒有只言片語，也不需要有再多言語。那些宿命的安排，風刮不走，雨打不掉。只要有這片刻默契，在日后漫長的時光里，也足以溫柔整個青春的記憶。
直到樓梯口，蘇飛才收了傘，兩人的衣服都濕透了。阮小白理了理濕漉漉的頭發。蘇飛說，快回去洗個熱水澡，可別感冒了。小白答應了聲，跟著他上了樓。
蘇飛剛踏進房間，就聽到一個清脆響亮的聲音，“小飛子，我回來了！”
然后阮小白就看到一個嬌俏的身影飛快的投向蘇飛。蘇飛本能的把傘扔到一邊，抱住了她。她雙手緊緊的摟著她的脖子，雙腳離地跨在他的腿上。不知道誰吹了一聲口哨，全體鼓起掌來。阮小白愕然的看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藍小染抬起頭，那是一雙怎樣美麗攝人魂魄的眼睛。放肆地，直接地，緊緊的盯住了她。這一刻，她才看見阮小白的存在，并且是和蘇飛一起進門的。她毫無顧忌的問，“小飛子，這是誰？”
白雪把發愣的小白拉進屋，一邊說，“小染，這是林莫的朋友，阮小白，已經在這住了一段時間了?！甭敾廴绨籽┨匾饧又亓恕傲帜倍?。又對小白說，“這是蘇飛的女朋友，藍小染?！?/p>
生命，思想，感情在這一刻才回到阮小白身上，她努力展開一個自然的微笑，“藍小染，早久聞你的大名了。那個，你們先聊，我去換件衣服。”說完逃也似地離開了客廳。
藍小染放開蘇飛，上下打量他，“小飛子，你衣服也濕了?！?/p>
“是，剛才雨太大了！我先上樓。你等我一下?！?/p>
藍小染瞇了瞇眼睛，突然抓住蘇飛，大聲問，“你們倆去哪里了？”
所有人都一怔，不知道她指誰？“阮小白，是吧，你和她一起干什么去了？”蘇飛掙開她的手，丟下一句，“讓他們告訴你！”便徑直上樓了。藍小染低低咒罵了聲，“靠！”
林莫笑了笑說，“我到別的工地剛回來，下雨，蘇飛去接了她，她在酒店上班！”他猶豫了下，走到小白門口，問，“小白，有熱水嗎？”半晌沒有聽到回答，林莫著急的大聲喊，“小白，小白，你沒事吧，是不是淋雨生病了？”
回到自己房間的小白，本能的擋上自制的木門，兌一桶熱水，洗澡，換衣服，一切都是機械的完成。她耳朵里只有那一句“小飛子，我回來了?！币灾劣诹帜舐暯兴臅r候，才醒悟過來，急忙答應了聲。
林莫松了一口氣，“搞什么？把人嚇死，你收拾完了出來，我們去吃飯?！?/p>
阮小白抱歉道，“剛在洗澡，沒聽到。馬上好了?！?/p>
“那好，我們在外面等你！”林莫說完回到客廳。蘇飛已經換了衣服出來。藍小染趴在他肩上。小菜小葉手足舞蹈的似乎特別高興，王強那張面癱臉居然也笑意盈盈地，大家一派喜氣洋洋。林莫詫異的問，“什么事？這么高興！”
齊暉說，“不得了，我們這個大家居然一下子添了兩個新成員?！?/p>
“是嗎？又來新人了，誰啊？”林莫左右看看。
“哈哈，小菜笑彎了腰，拍打著林莫說，是兩位嫂子有小寶寶了?！绷帜贿叞抢粜〔说淖ψ樱贿呅ξ卣f著“恭喜！恭喜！天大的喜事?。 鞭D頭看到小白走過來，急忙報喜，“小白，現在香翠和白雪可是我們大家的寶貝了！”
此時的小白已經恢復了她那一貫平靜祥和的神情，聽到了他們談話的內容，走到香翠和白雪面前，抱著她們兩個的胳膊，十分開心的笑著，真心替他們高興。
自從她出來，藍小染就一直盯著她看，剛洗過的頭發濕漉漉的披散開來，白色的上衣裹著一條淡綠色的半身裙，白球鞋。說不出的清新，說不出的淡雅，說不出的美麗。尤其是那一雙黑沉沉的眸子，似乎藏著無盡深意。藍小染覺得自己深深地嫉妒了，不是因為她的美，而是她身上那種恬淡的氣質，如此素凈，不食人間煙火。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擁有的。她放開蘇飛，走到阮小白面前，上下打量著她說，“阮小白，林莫的女朋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可以啊！林莫。又大聲叫林莫，你得請客，順便為我接風?！?/p>
小菜小葉一起慫恿，“林莫請客，林莫請客！”
林莫看著阮小白，呵呵地笑道，“只要小白愿意，我請大家吃大餐！”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阮小白瞬間紅了臉，無措又無助又有些委屈。香翠和白雪互相看了一眼，剛要說話，蘇飛突然說，“我給小染接風，當然，更重要的是給王強和宋超賀喜，大家一起去下館子。”為了掩飾剛剛一幕的尷尬，除了林莫和小白，眾人歡呼！
藍小染突然來一句，“靠，林莫，還沒搞定呢？又瞥了阮小白一眼，有個性啊！我們家林莫，團隊的骨干，有志青年，又這么帥，你有什么不滿意的？”
白雪拍了拍她的肩，“行了，小染，人家沒你臉皮厚！”蘇飛過來拉著她率先走了出去，大家跟隨其后。小白落在后面，林莫掩飾著極大的失望，若無其事的對小白說，“他們開玩笑呢，你別在意，我們還是去蹭蘇飛的飯。”
小白勉強笑了笑，輕輕說了句，“知道?！北愕椭^快步跟上白雪。林莫看著她的背影，心底一陣懊喪。
大雨已經停歇，還有細密的雨絲垂落。盛夏的夜，卻是難得的清新涼爽。一行人到了秀水街，在一家家常菜的小館子里要了一個包廂。大家落座，首先要了一打啤酒，幾樣小菜。阮小白看著藍小染挨著蘇飛坐下，一路上，她都緊緊的抱著蘇飛，那一份親密和愛意任誰都看的出來，她也毫無顧忌的把它表現出來。她穿著露肩的短衫，短褲，膚色勝雪，涂著嫣紅的嘴唇，長長的假睫毛下，一雙烏溜溜的圓眼睛，無不顯示著她的青春靚麗，熱情奔放的性格。阮小白覺得自己是喜歡她的，這個妖魅的女孩，有著她羨慕的自由任性的靈魂。她的心，在這一瞬間，奇跡般的沉靜了下來。
這時候，最活躍的當屬小菜小葉，齊暉了。從前林莫也鬧騰，但今天，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去招惹他。香翠和白雪已有身孕，不能喝酒，王強和宋超自是對她們呵護有加。齊暉和林莫挨著小白坐下，小菜小葉首先站起來說，“今天，這第一杯酒當然是敬強哥和超哥的，祝他們喜得貴子！來來來，大家喝！”
從前小白最畏懼酒的，今天不知為什么，就想痛痛快快的喝一杯！所以也積極的響應，站起來和大家一起，一杯酒一口氣喝個干凈。蘇飛一眼看到了，脫口而出，“小白，不要那樣喝！”他一說，大家方才注意到。齊暉哈哈笑道，“小白，今天這么爽快？”小白“呵呵”笑著，“高興！”林莫拿過她的杯子放在一邊，低聲說，“不許喝了?！毙“撞焕硭?，依舊拿了杯子倒上，“大家高興嘛，不要掃興，林莫！這樣吧，白喝酒無趣，不如大家各自說說，以后想做什么吧！”
齊暉咋呼道，“小白，你是說我們的夢想嗎？”許勇揶揄道，“齊暉，你有夢想嗎？”
“切，看不起人是不？我的夢想非常偉大的好吧！”齊暉翻了個白眼。
小菜搶著說，“我也有，我也有夢想的。我現在每個月都給我媽打錢，讓她給我存著，過幾年我回家開個超市，結婚，生孩子，悠哉悠哉過一輩子，多好。這就是我的夢想?！彼{小染一直斜眼旁觀，此時突然站起來大聲喝彩，“好啊，真好！讓我們為小菜的夢想干杯！”說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除了香翠和白雪，大家都喝光了杯子的酒。林莫無奈，只得盡量不要她喝太多。
小葉接著說，“我媽就我一個孩子，我爸又死的早。她的身體也不太好。我和小菜一樣，這幾年多掙點錢，回家開個店，好好照顧我媽，再也不出來了。”
宋超笑著點頭，“這倆小屁孩，還真是讓人意外，平時吊兒郎當的，沒想到還是個大孝子。不為別的，咱們為孝順干一杯?！?/p>
大家再次舉杯。
小菜挨著許勇，許勇猶豫了下說，“我想把裝修的技術學好學精，也回老家去，自己拉個對?！碧K飛頓了頓酒杯，“好，有志氣，那你得好好干了，以后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了?！痹S勇赫然道，“飛哥，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我這不是也想順便帶個媳婦回去嘛！”大家都“哈哈”笑起來。飲盡杯中酒。
許勇碰了下齊暉，“該你了”齊暉大大咧咧地站起來，神情卻無比鄭重地說，“我的夢想就是，要找一個像小白這樣漂亮又溫柔的女朋友，我天天當神仙供著她！”
大家哄堂大笑。小白錘了他一拳，“神經病啊，你！”齊暉“嘿嘿”笑了兩聲，弱弱的說了句，“小白，我說的是真的。”這下，全體不可抑制地笑起來。藍小染端著酒杯晃蕩著說，“這可是齊暉偉大的夢想！咱們也得為他干一杯?！?/p>
“對，對對，”好不容易止了笑，大家舉起酒杯。喝完酒，藍小染興致盎然地看著阮小白，帶著點挑釁的問，“阮小白，你呢？”
阮小白笑著說，“我想學的是酒店管理，能學以致用，就是我的理想生活了?！?/p>
“呵呵，呵！藍小染干笑兩聲，果然和我們不在一個頻道?。 ?/p>
齊暉鼓鼓掌，站起來說，“好，讓我們為小白的夢想干一杯！”
小菜小葉大聲說，“林莫，快點，你的夢想是什么？”
林莫看著因為喝酒而臉色緋紅目光迷離的阮小白，執著而堅定的說，“我想開一家以小白的名字命名的星級大酒店。”
“哇！小菜小葉夸張的大叫，也就是林莫哦，這么大的口氣。小白，感不感動？感不感動？”阮小白低著頭，“心想，是不是自己提錯了話題?！彼{小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剛要站起身，蘇飛給她夾了一大筷子菜，語氣淡淡的說，“吃點菜再喝酒?！彼{小染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么又坐了回去。
“好樣的，林莫！來，來來，為林莫干杯！”宋超豎了一個大拇指。掃了一眼沉默的阮小白，心底嘆了口氣。舉起酒杯喝了個干凈。白雪過去摟著小白說，“這里有兩個人以你為理想，你是今晚最幸福的人??！”
小白紅了臉推開她，“你們別拿我開玩笑了，白雪，你呢？還有香翠你們？”
“我當然是想為我們家老宋生一個大胖小子了。”白雪坐回位子，靠在宋超身上，一臉幸福的模樣。
“我也是！”香翠細聲細氣地回答。仰頭看著王強。眼睛里滿是依戀。王強那張千年寒冰的臉此刻也露出笑容。
藍小染“咯咯”地笑著說，“老寒（王強的外號），你這號人也能找到香翠這樣的。我對著你這張臉，飯都吃不下。”老寒不說話則已，一出口就語出驚人，一針見血，“這正是我的個性，魅力所在，你瞧蘇飛不是板著一張臉，從吃飯到現在，我沒見他笑一下?！?/p>
聽老寒一說，藍小染皺了皺眉，那種不好的被自己強壓下去的感覺更強烈了些。她扭頭看著蘇飛，板過他的頭，摸著她的臉問，“小飛子，你沒事吧？”
蘇飛拿開她的手，“別鬧，我能有什么事？”
小葉大聲道，“你們別打岔，老寒和超哥還沒說呢，快說，你們偉大的夢想是什么？”
“我的夢想就是，等到不需要我為生活奔波了，帶著白雪旅游世界去，走到哪里算哪里！”
“哇！好浪漫，想不到超哥這么浪漫！”小白由衷的感嘆道。眾人附和。
老寒說，“我們那個地方偏僻，出門特不方便，我想考駕照，買輛車，跑出租吧！”
“靠譜！還是老寒實在！宋超舉起酒杯說，我們干了！”齊暉放下杯子，“老大，你們倆最后了。”
蘇飛看了看大家，對著藍小染說，“我想買一套自己親手裝修過的房子，從我這一輩開始，做這個城市的主人，并且把我們的隊伍壯大。”
藍小染動容的說，“小飛子，我們一定會實現的。”
蘇飛抬起頭，下意識地看了小白一眼。阮小白也正笑望著他。微微點頭，似是贊賞。雖然只是短短一瞬，藍小染卻看的清楚。她在心底輕輕地“哼”了聲。
許勇說，“老大就是老大，理想比我們任何人都艱巨。”
阮小白一直靜靜地聽著，心底有感動，有意外，有自豪?？床怀銎綍r他們大大咧咧，馬馬虎虎。出門都一件衣服輪流穿，卻個個都是心懷夢想的理想主義者。其實，平常他們的日子很苦，很艱辛。因為一個工程不結束就拿不到錢。那時候，象他們這樣跟著蘇飛這種小老板干活的人，最難拿到錢。蘇飛的上面有老板，老板上面還有老板。幾層下來，拿到手里的錢又少又不準時。尤其是蘇飛夾在中間，下面的人難免抱怨，上頭的人又狡猾，要是再碰到個喜歡打太極的老板，那要錢真比登天還難。蘇飛的日子并不好過，一個工程快結束的時候，就是蘇飛為了要錢跑斷腿的時候。阮小白也是剛有些了解他們的情況。
齊暉首先站起來說，“為我們各自偉大的夢想而干杯！”
“干杯！干杯！”
喝完最后一杯酒，他們個個熱血澎湃，神采奕奕，豪氣干云。這個夜晚，因為籠罩著夢想的光環而格外不同。仿佛他們不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打工者，而是馳聘在戰場上，勇往直前的英雄，他們都是生活中的英雄。
蘇飛握著杯子，看著大家說，“既然我們都是為理想而活，但是首先要掙錢吧。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把我們的活干好，爭取早日完工。多做點工程。你們說，是不是？”
“這才是正話，宋超說，林莫做的時間短，卻做的最好，齊暉許勇，小菜小葉，你們要努力了?！?/p>
“對，蘇飛接口，我們要培養自己的口牌，有了名氣，工程多，價錢高，越是大工程越不會拖欠工資，大家共同努力吧！”
夜已深，雨過天晴，一輪彎月掛在夜空。
一行幾人走在空曠的大街上，步伐蹣跚，卻精神極佳。小菜小葉大聲唱著跑調的歌，“我們是社會主義接班人，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小白腿有些發軟，但還可以支撐。她看著自己身邊的這群隊友，這樣親切。再想想自己從前的純白校園生活，僅僅隔了一個月而已，卻感覺是那樣遙遠，仿佛已是前生。
這個夜晚，格外不同。是他們每一個人，注定要記住一輩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