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青春的沼澤地(五)

? ? ? ? ? ?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夜半,阮小白突然清醒過來。她口渴的很,嗓子眼發干,又頭疼欲裂。勉強爬起來倒水喝。一杯溫開水下肚,她感覺好多了。正要回床上睡覺。突然一聲壓抑的呼喊聲從樓上傳來。要知道這房子都是沒有門窗的,又是在寂靜的深夜,因此小白聽得特別清晰。是蘇飛,是蘇飛的房間傳來的,這時候,又是一聲尖細的哭聲傳來,小白更肯定了。不知道大半夜的他們在干什么?吵架嗎?她心中猶豫,要不要過去看看?她走到樓梯口,聽到仿佛是掙扎的聲音,藍小染的哭叫聲。到底忍不住,她輕手輕腳地上了樓,但沒有立即去他們的房間。因為她清楚的聽到了小染的聲音,“蘇飛,你,你混蛋,那個阮小白,你才認識她幾天,居然為了維護她,動手打我!”小白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站在拐彎處,再也挪不動腳步。

“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是蘇飛壓低的聲音,從你回來就在那兒陰陽怪氣的,沒事胡亂想什么?大半夜的也不讓人睡覺,胳膊都被你咬出血了。”

“我亂想,是我亂想嗎?從我回來到現在,你沒有對我露出一個笑臉。而且,而且這么長時間不見了,你抱我一下都不可以嗎?”

蘇飛抬頭看到藍小染淚流滿面的臉龐,嘆了口氣從床上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一邊用紙巾給她搽眼淚,一邊說,“小染,我想你應該明白,我讓你住在這兒,是我不放心你住在外面,擔心你的人身安全。要不你選個單間?”

小染怔了怔,突然無聲地笑了,語氣變得悲涼而凄愴,“我知道,六年前的事,你始終都沒有放下過是嗎?要不然這么多年來,你也不會這樣對我……”

蘇飛無奈的道,“又來了,能不能別什么事都扯到那里去,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不想在現在這個階段有什么意外發生,你也知道我的打算,咱們一步一步來,可以嗎?”說著轉身走到窗前,看著夜空中閃爍的星光,心底一陣疲憊。

藍小染默然了會,她赤著腳走向蘇飛,從背后緊緊地抱住他,用祈求的口氣說,“小飛子,別離開我,別嫌棄我,這一輩子,我只為你而活。——那個阮小白,我第一眼看到她,我心里就好不安,我比不上她,她是那樣純凈,美好。小飛子,你不可以愛上她,不可以!”

蘇飛一動不動,好一會,才抓住她的手,轉過身來,理了理她散亂的頭發,擁她在懷里,輕輕地說,“我怎么會離開你呢?你想太多了,我和阮小白,什么都沒有。”

“真的?”藍小染抬起頭,那對盈盈欲滴的大眼睛立即放射出異彩。

蘇飛看著她,鄭重的說,“當然是真的。阮小白,她,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語氣中透著一股不易察覺的憂傷。

但是阮小白聽出來了,因此,也更黯然神傷。她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站在那里,大氣不敢出。直到再也沒有了聲音,她無精打采的下了樓,重新躺倒了床上。耳邊仍然回響著蘇飛的那一句,“阮小白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為什么蘇飛會這樣認為?那么她和誰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想起這些年來她所認識的朋友,同學。如今,他們有的考上了大學,有和她一樣落榜的,也都另尋出路。自從來到這兒,除了父母,她沒有和任何一個人聯系。包括楊洋在內。楊洋是從高一開始就追求她的一個男孩。良好的家境,英俊帥氣的外表,更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學霸。她也曾一度心動,因為太過優秀的他,身邊女孩太多,她不想卷入其中。所以她以高中不想談戀愛為由,拒絕了他。他曾說,他會等她。她那時候想,等上了大學以后,如果他還堅持,也許,她真的會選擇和他在一起。

她落榜以后,就再也沒有考慮過這事了。前幾天給媽媽打電話。媽媽告訴她,有一個叫楊洋的男生找她,并且把他的聯系方式給了她。阮小白從未聯系過他。時過境遷,他們之間還有什么話題可聊?直到遇見蘇飛,她才知道,喜歡一個人不過就是剎那間的事,哪里還會想那么多,顧慮那么多,她更不愿意聯系他了。

她和他們共同生活了一個多月,她很自然的融入這個大家庭,她對生活從來沒有這樣熱情過。從前在家,她是依從父母的乖乖女,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除了努力學習就是努力學習,是大人眼中的好孩子,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她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她這次的離家出走。但是,她遇見了林莫,遇見了蘇飛,她走進了一個和從前的生活完全不一樣的環境,開始了一種全新的生活。在這個她夢想中的城市,盡管他們生活在社會最底層,是最弱勢最微不足道的一個群體,也因此更感覺到生活的真實,它殘酷,它辛酸,它無奈,它捉襟見肘,它因此激發了她心底深處的柔情。她對這個家庭投入了全部的熱情,對他們每一個人的未來都給予了希望。除了對蘇飛那一點特殊的愛戀,她對他們每一個人都情同手足。

九點上班的她,每天早上七點起床,和白雪一起去給他們買早點,收拾房間。蘇飛是他們中最講究的一個,他的房間大部分都很清潔,但是阮小白還是每天都去收拾一次。可是蘇飛說,她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也許,她該立馬回去復讀,剛剛她不是也這樣說了自己的理想嗎。難道是因為她的這個想法,蘇飛才這樣說嗎?只有她自己知道,當她愛上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決定不再復讀了,她要陪著他們,一起成長,一起奮斗,一起實現夢想!她不討厭藍小染,甚至喜歡她,她是那樣一個至情至性的女孩。她對蘇飛也不會再有什么想法,她只是想待在這個集體里,做他們其中的一份子。

當天晚上,小白提出要搬到酒店宿舍。大家一下子怔住了。小菜小葉首先跳出來反對,你走了,誰來管我們?

“小白,你可不能走,你要是被別的男孩追走了,是我們多大的損失啊!說什么也不能讓你走!”齊暉手一揮拍桌子道。

香翠和白雪聽了齊暉的話,兩人笑得止不住。一邊一個挽著小白說,“齊暉說的可是大實話,我們可不舍得你這么漂亮的女孩住在外面。小白,不是說了是一家人嗎?林莫,你說是不是?”

一直盯著小白發呆的林莫,突然聽到有人叫他,不由下意識的點點頭。藍小染瞟了阮小白一眼,不咸不淡地說,“人家愛住哪住哪,你們管這么多做什么?天天跟著我們混,你因為人家愿意啊?”一句話就把小白撇在了集體外。

小白笑笑,剛要說話,蘇飛突然說,“現在先別搬了,這個工程也沒有多少時間了,下個工程在城北開發區,離這里太遠,到時再搬也不遲。”

“就是,小白,白雪接口,到時候我和香翠也要回老家了,你再搬過去,現在好歹陪陪我們。”

許勇笑道,“老大發話了,小白,不要再提走的事了。”

小白只能點點頭說,那好吧!

藍小染瞪著蘇飛,想要發作,被蘇飛攬著她的腰上樓去了。

小白站起來說,“今天耽誤大家的時間了,都趕緊去睡覺吧!”眾人說笑了幾句,都散了,小白也回了房間。林莫跟過來,阮小白看了他一眼,心底有些歉意,“林莫,對不起,沒有提前給你商量,我是想上班方便些。”林莫不接她的茬,

“是我讓你難堪了嗎?小白,如果是,就當我什么都沒說過,好嗎?”

小白搖搖頭,看著林莫道,“沒有,怎么會呢?林莫,我一直把你當成最好的哥們。我們之間不存在任何不自在。”

黑暗中,林莫靜靜地看了她一會,突然笑了,“好,我們是最好的哥們,小白,別讓我擔心,早點睡吧!明天早上,我去買早點,你多睡會。”

說完不等小白回答,就轉身走了出去。

阮小白怔了好一會,有些搞不明白,林莫什么意思。她也算是明確的拒絕他了,但愿他不怪她,只要他們可以一如既往的相處下去。她也就放心了。這兩天發生的事,太讓她應接不暇,她無力的躺在床上,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睡一覺就好,睡一覺,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藍小染回到房間,就甩開蘇飛的手,厲聲質問他,什么意思?為什么要攔著不讓她走?

蘇飛淡淡的說,“沒什么,只是不想她掉隊。”

掉隊,什么意思?

蘇飛看著藍小染的眼睛說,“小染,我應該讓你明白。阮小白是這個團隊的一份子。我希望你把她當成姐妹。她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威脅。這個城市,她沒有任何親人,朋友。在這里住了一個多月,她悉心照料大家。努力改造環境,以期讓大家過的舒服一點。你這次回來,沒有發現他們的改變嗎?變得自覺,變得努力,文明且衛生。她真誠對待我們每一個人。不能因為這一點小事,就把她拒之門外。”

可是,你說,她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藍小染不服氣地說。

“是的,蘇飛的眼光飄遠了,她總有一天會離開這里,但不是現在。”

這天,小白由于精力不集中,失手打碎了一只果盤,并且劃傷了手指。王鳳當著一桌七八位客人的面,就毫不留情地罵了她。小白漲紅了臉給客人賠不是。幸好是一只水果盤,掃干凈地面,用抹布稍微擦一下就好。又叫傳菜生重新上了一盤。王鳳還在得理不饒人的數落著。小白低著頭一言不發,緊緊的握著那只還在流血的手指。其中一位客人說了句,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這位小姐的手指還在流血,趕緊去包扎下吧。

王鳳瞪了她一眼,說,還不出去!

小白看了一眼那位客人,說了聲謝謝!退出了包廂。猶自聽到王鳳轉的極快的語氣,嬌嗔地道,“真是不好意思,各位見笑了,大家慢用,慢用。”在二樓,張偉看到她說,經理叫你去下辦公室。

小白思忖,李芬肯定知道了。卻也沒有耽擱的去了辦公室。李芬坐在辦公桌前,正低頭翻閱著什么。看到阮小白,便立刻站了起來,拿了云南白藥和創口貼,細心的給小白包扎。一邊端詳著小白的臉色說,“不管你個人有什么情緒,都不要帶到工作中來,特別是我們服務行業,上班的時候,一定要專心,要微笑,要讓客人賓至如歸。客人是花錢來享受,絕不是來承受掃興和意外。”

小白連連點頭,我知道錯了,芬姐,我以后一定會注意的。

你可是覺得委屈?

“不,沒有,是我的錯。”

李芬笑了笑,“王鳳的態度是不好,但這也是她的職責,你別怪她,人總要經受些教訓,才能成長。”

小白真誠的說,“芬姐,我從來沒怪過王鳳,我理解!”李芬拍了拍她的肩,“小白,這正是我欣賞你的地方,你以后會有出息地。但是,她話鋒一轉,這一次,你必須接受懲罰。罰款五十元,由于你的手指受了傷,這兩天就到后廚幫忙。

“是,小白輕輕地說,我接受。”

巧云還有兩桌客人,你去打個下手,也快下班了。

小白答應著走了出去。

李芬搖搖頭。她站起身,從二樓的大玻璃窗望下去,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站在馬路對面的那個男孩子。他站在路燈下,目不轉睛的望著酒店門口,她知道他是在等阮小白。第一次發現他,也是這樣的時候。至今依然獨身的她,本該早些下班。辦公室卻成了她唯一可以消磨時光的地方。現在的她,當然不再是十年前那個土里土氣的鄉下女孩。她變得優雅大方,在工作中如魚得水,渾身散發著職業女性成熟的魅力。自然不泛人追求,但她興趣寥寥。她忘不了她的初戀,長達八年之久刻骨銘心的愛戀。那個男人最后選擇了和富家女結婚。她還是忘不了他。傷心絕望中,酒店老板向她伸出了手,她成了老板的情人,也因此做上了這家酒店的總經理。她知道背地里,有不少人議論。但她毫不在意。實權在握的她,成了現今社會的白富美。

第一眼看到林莫,她的心就“怦怦”跳起來。他和他的初戀男友簡直一模一樣,讓她因為是回到了幾年前,那個風雨無阻,天天接送她上下班的男友。她急急忙忙下樓,剛走到門口,就看到阮小白跑過去,兩人說笑著走開。她怔怔地站著,那一刻,她的心疼,就好像幾年前看著男友和那女人離開時,一樣漫入骨髓。后來,她故意開玩笑問阮小白,那個來接你下班的男孩是你男朋友嗎?

沒想到的是,阮小白堅決的否認了。李芬很詫異,他既然不是你男朋友,為何天天來接你?

小白解釋說,是一起住的哥們。

謹慎地她沒再追問,小白不是做作的女孩,她看出小白真的不是喜歡他。但是,林莫對小白的呵護,李芬看得清清楚楚。也難怪,像小白這樣美麗的女孩,誰能不動心呢?

巧云看到小白受傷的手指,驚呼了一聲,忙讓她一邊站著,自己靈活的招呼客人。

下班后,巧云非要跟著她去住,說要照顧她。小白啼笑皆非,別小題大做好不好?

巧云撇嘴道,“怎么,怕我分享你的帥哥啊?”

阮小白靈機一動,指著巧云,拉長了聲音道,“嗷,我明白了,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巧云嘿嘿笑了兩聲。

兩人出門看到了對面的林莫,巧云大聲說,“林大帥哥,我今晚去你們那兒,歡迎嗎?”

林莫沒有看到小白的傷,笑嘻嘻地說,“當然歡迎,齊暉他們可想你了,整天念叨你。”

“那你呢?你有沒有想我?”脫口而出這句話,巧云的臉驀地紅了,幸好是晚上,看不見。

小白呵呵笑著,當然想你了,你沒見他,每天在這兒引頸張望嗎?

好啊!你們倆,捉弄我是吧?說著就要來抓小白。小白笑著躲閃,突然哎呦一聲。巧云急忙拉開林莫。

你小心點,小白的手指劃傷了,我是去照顧她的,可不是去玩。

林莫急忙拉過她的手指來看,怎么搞的,要不要緊?

沒事,就劃破了而已,巧云喜歡大驚小怪。

巧云嘟著嘴,“我是關心你,怕你不方便洗澡洗衣服,不識好人心。”看到林莫緊張的樣子,她心里一陣失落。

“好巧云,我知道,你是對我最最好的那個人,”小白摟著巧云說。

“切,林莫才是真的對你好!巧云拿開她的手,熱死了!”

所以說,你是好姐妹,他是好哥們,我多幸福,呵呵!

巧云問林莫,“林大帥哥,是嗎?”

那是,小白的朋友,沒得說。

三人并排走著,夏日的夜晚,潮濕而悶熱。路兩旁的紫薇花開得正好,緩緩吐露這芬芳。這一天發生的不快,也隨之散去。

到家看到蘇飛一個人坐在桌子旁,寫寫畫畫著什么?卻靜悄悄地不見其他人。林莫上前驚喜地說,蘇飛,你拿到錢了?

蘇飛頭也不抬的說,“你說呢?看他們就知道了,跑得一個人也沒有。那,這是你的一份,兩千,省著花。”

“行了,你是我媽嗎?他轉過身來說,巧云,你有福了,小白,走,我們去外面吃東西。”

我不去了,有點累。你和巧云去吧,順便幫我帶一副創口貼,給巧云買條毛巾,就這樣,拜托了。說著朝巧云眨眨眼。

巧云掐了她一把,心卻不可抑制的歡快起來。林莫稍稍遲疑,但話已說出口。只好由巧云拉著走了。巧云一邊還說著,“小白不去,你就不請我我了嗎?說話可得算話!”

哪能呢?我這不是專門請你的嗎?

小白看他們下了樓,心里想著,若是巧云能和林莫在一起,那可真是美事一樁。不覺笑起來。

你傻笑什么?蘇飛看著她的傻樣,笑著問。

小白轉過頭,“嘿嘿”兩聲,卻沒有回答他,隨口問,小染呢?

今天去外地結賬,因為不能回來,她就沒過來。蘇飛合上本子,不經意地問,買創口貼做什么?

小白晃了晃手指。蘇飛看了一下,嚴重嗎?天熱,小心發炎。要打針嗎?

哦!不用不用,沒事。

蘇飛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這幾天,還好嗎?小染說話刻薄點,其實心里沒什么,你別介意。

“我沒事,我回屋了。”

“等一下,這個你拿著,買件衣服穿。”蘇飛說著把錢塞給她。

小白一愣,退了一步,“這不可以,這都是你們辛苦掙來的,我白住這里,你們已經很照顧我了。我怎么能分你們的工錢呢?”

“叫你拿,你就拿著,一把塞到她手里,這不是工錢,算我一個人給你的。”

小白看著蘇飛英俊的面孔,忘了推讓,不由呆呆地想,你給我,又算什么呢?你又不是我的誰?

蘇飛也回望著她,半晌,才沉聲道,“小白,算我對不起你!”說完就上樓去了。留下小白一個人怔怔地站在那里。

直到巧云提著一包東西,和林莫一起回來,顯然很興奮。大叫小白,看我們給你帶了什么好吃的?

小白下意識地把錢放在口袋里,笑道,“謝謝你,林莫!”

“切,跟我客氣——”一句話沒說完,大部隊都全部回來了。每個人都給小白帶了東西。小白一下子成了富婆。巧云羨慕地看著,小白,你真幸福!

小菜小葉,齊暉許勇看到巧云也很高興,急忙把好吃的分給她一堆。

巧云“嘿嘿”笑著,干脆,我也和小白一起住好了。

小白捅了她一下,笑道,“小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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