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冬天來得有些遲,臨近考試了,卻還未聞到臘梅的香氣。
往些日子,正該是臘梅花開的時候,昨天瞧瞧,卻只有稀稀的幾個花苞立挺在枝椏。只有把頭埋進這堆花枝里,興許才能嗅到淺淺的臘梅香。
學院里的臘梅,在我看來,總是寂寞的。恰逢上考試周,酷寒的天氣外加苦逼的復習把我的同志都拷在了寢室,不然,就是教室。這下,滿院的花香就足夠我一人獨享了。
我常去的種有臘梅的地方在石梯邊上。梯子兩旁是土斜坡,都種上了各式植物,這只在冬日里綻彩的樹子或是得了種樹人的寵愛,正立在梯子邊,伸出枝椏好似給人打招呼。
遠看,這樹真不好看,在等花開的日子里,總有三三四四的葉子布滿枝椏。這好像是少女換衣服用的簾布,非得要等穿上清黃的絲衣后才肯打開簾子給人瞧,又或者把這葉子比作產房門更合適一些吧,毛孩子露出鵝黃色的小腦袋,產房門才能放心打開。有句話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但我覺得臘梅樹卻恰恰相反,蒼涼悲苦全表現在外面,醞釀足了,積蓄夠了,可愛清麗的里面就走出來了。所以說啊,臘梅,光是看這不好看的葉子就夠回味了,更何況花兒呢?
我從前在昆明,從不曾見過臘梅,只是小學語文課本上提過一次,零碎的記憶里只有幾個詞兒:蠟梅,黃,香,寒。不過,這些就足夠我們品思了。昆明四季如春,看不到臘梅,大致是想要告訴我:我不愿在暖和的地方開放!就像人一樣,越是波瀾不驚的地方就越不愿久待,越是波濤洶涌的地方反而越想沖擊。所以,我的童年少了一種色彩,少了一種香氣。
不過幸好,回到四季分明的四川啊,不必刻意尋找,臘梅可以開在任何地方,給每一個陰抑的冬天染上可愛的黃顏色,給素雅的冬姑娘抹上清淺而沁鼻的香水,帶上一串花瓣形狀的黃寶石。故鄉人,愛臘梅,故鄉人,親臘梅。印象中的老鄉每逢著過年的當兒,就折下幾只臘梅,男人騎一輛自行車,把花兒小心安置在后座,然后哼著小曲兒,迎著充滿花香的風兒,慢悠悠地騎著,騎著……女人呢,多是像我媽媽那樣,和朋友們一起,手上抱一束臘梅,和朋友們邊走邊聊。我敢說,她們嘴里蹦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刻上了臘梅花的模子,都染上了臘梅花的香氣。
我也愛她,愛她那鮮黃的色彩,愛她美妙的香氣,愛她堅毅的品格。我想,怎樣才能留住這抹迷人的色彩,這股醉人的香氣呢?我看著書桌上的那一小枝臘梅,她真好看!花瓣并未用力張開,立著的,像玫瑰那樣,一層裹著一層,一層圍著一層。花瓣很薄,卻很有質感,如果把奶酪打成乳,加上牛奶,我想那就是臘梅的觸感了。但顏色可不是這樣醇厚,我說她清麗透亮,假若日光躺在她身上,無疑,自會滲出水一樣的通透明亮。一朵,一朵朵,圍簇在一起,搭在一段花枝上,取一只插在發髻上,或許貴妃還能更添一彩。
我決定,要把花兒放在書里。等臘梅在空中浸染夠了寒氣,即將凋萎的時候,我就把她放到書里。要知道,臘梅更了不起的地方就在這里:生命即使走到盡頭,香氣也不會隨風而逝。只要保存得當,花香是不會散去的。把花放在書里,一是贈書以活潑的氣息,二則與花以文藝的高尚。書香與花香,融合在一起,豐富了兩種氣味,也深化了兩種氣味。
多年過去,再打開書,歲月沉淀的兩種氣息,我希望,也能流淌在我的肌膚和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