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我不怎么喜歡我的中學,因為它是我所有痛苦的根源。
本來一個郊區小學的我,偶然間考上了一所市重點中學,會覺得身邊的壓力很大。首先是家庭條件會讓我自卑,我的同學都是些航天子弟,有的甚至在外省有好幾套別墅,我只能在寒風凜冽的冬天坐著小電瓶車上學。有時候我到了學校,手指和胡蘿卜一樣紅,交作業寫名字的時候都在顫抖。其次是自身天賦,我從小沒練過什么樂器,唱歌還有點五音不全,就連我自己喜歡的畫畫都敗在了學過十年素描的同學筆下。不拼才藝,只拼學習,我的初中也考過一百多個人的九十名,高中也考到被年級主任勸退實驗班。所以天真爛漫甚至有些自負的我,在高中是自卑的。
我從驕傲的孔雀直接下滑成了地底的蚯蚓,我逐漸害怕與人交流,害怕上臺演講,害怕和朋友吵架。我把自己鎖在牢籠里,一直鎖著,期待著高考這個救星能把我救走。我始終相信著中學無非只是一個幫助我邁向我喜歡的世界的階梯,沒它不行,有它又沒用。在我一年半的垂死掙扎之后,我考入了財經211院校。雖然沒達到我的預期,但是我已經十分知足了。暑假收到錄取通知書之后,我無限地幻想著我的大學生活有多么精彩。我將走出自我,邁向集體。我會結交很多新朋友,會變得健談,會敢于上臺演講,會積極上課回答問題。事實上學期一開始的我是這么做的,甚至為了人脈還加入了學生會,但是逐漸地我發現我的內心愈發地痛苦了。原來我的性格已經定型,我就是個內向的人。做這些外向人做的事情,我只會越來越別扭地擰巴地活著。
真正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已經在學期末了,此時的我每日都在和心情作斗爭,動不動就大半天發呆玩手機不碰學習。有時候我會找人談人生,但總是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有時候我會一個人默默地流淚,在社交軟件上發表消極言論。大學和我想象的太一樣了,又太不一樣了。一樣的是人情世故和學業競爭,不一樣的使我并沒有成為真正的我。這使我很難過。順著這個階梯,我走上去了,卻發現是一個比沿途還要摧殘心性的地獄。我險些病了,我差些去看醫生。我媽和我說,我已經很好了,我這是不知足。
是,我是不知足。從中學開始,我就一味地向上猛沖,不顧目的。上了大學,我一味地追求社交,不顧心情。有時候我也會想,我說不定已經很好了,為什么非要強迫自己干這干那。有一段時間我甚至都放縱自己了,讓自己躺著裝一條咸魚。但是我終是明白了許多我的初衷。也許我不是想和別人一樣,不被當做沒用的廢物,而是想擁有更好的生活呢?為遇見更好的人,為成為更好的人,我的努力是值得的,我不應該放棄。
我只是找錯了努力的方向,我只是陷入了短暫的迷茫。我始終相信我走到哪里都是命中注定的,命里該有的,剩下的都靠我自己去爭取。我在大學遇到了一個甘肅的舍友,她胖胖的,家庭條件自然不如我們本地人好,說話還帶著口音。她一開始不說話,顯得很自卑,但是她現在能成為小組的領導者,引領我們走向高績點。我不禁感慨,同樣面對優越的環境,我敗了,她勝了。為什么呢?我讓自卑成為我不優秀的理由,她讓自卑成為她優秀的本錢。我本來痛恨著我的中學,我想把自卑的源頭找出來咒罵一番,但是我現在猶豫了。
我真的確定是中學毀了我,而不是成就了我嗎?這很難說。如果把我的甘肅舍友從郊區小學放到這么一個重點中學,我相信她照樣也能夠活得風生水起。錯的不是環境,錯的是心境。你可以把一個普通的孩子送往優秀甚至卓越的學校,但是你要讓孩子明白你這樣做的目的。讓孩子周圍充滿著優秀人群不是為了折磨孩子,讓孩子感受到自卑,而是想讓孩子近朱者赤,想讓孩子的未來一片光明。但是孩子自身是不懂這些的,一旦思想繞錯一根線,就會變成和我一樣的際遇。
昨天我問同學,中學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她和我說,那是回憶。我沒有說話。中學帶給我的回憶自然是苦不堪言的,所以中學對我來說必不可能為此。思來想去,我還是說中學是個階梯,是個鍛煉我心智,磨練我品質的階梯。我理應感謝它,若沒有它的督促與教導,我哪里會夠得到這么好的大學。
今天下午我要回到我的中學去,我恐懼了幾個夜,偶然間我就不是那么恐懼了。我應該回去,我必須回去。